可他即便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办,当初还是他威胁报官,那些人贩子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又看黄健身边带着不少的家丁,身上还穿着官服,才堪堪让他救下了那一车的孩子。天子脚下,这些肮脏的事情,从来不少,他区区一个五品官,至多也只能救一车孩子的命,其余的,再多的,他也做不到了。奸党当道,斩尽忠良,而天子无能,世族只图自保。皇城之下,遍布脏污。这是个什么世道。黄健因此事,看着眼前的少女,又想起了已故太傅。他的先生,为他授业解惑的先生。年近五旬的太傅,被叛了贪污的死罪,桩桩罪证被人面呈天子面前,好歹也是教养了他十余年的先生老师,那年灵惠帝二十年岁,帝心大恸,群臣逼迫他下旨斩奸臣。灵惠帝不愿意,群臣便在金銮殿前长跪不起。太傅不忍帝王被如此刁难,最终于金銮殿前撞墙而死,倒地不起。“太傅!老师!”灵惠帝凄厉的叫声在耳边盘桓不断。太傅之死,便是灵惠帝的锥心之痛,此事也埋下了今后帝王乱政的种子。那场祸事,黄健当年也在场。灵惠十二年,闻太傅死了,死在了那个奇寒冻骨的冬天,可是死的好像又不只是闻太傅一人。太傅满面渗血的画面又闯入了黄健的脑海之中,他忍不住泣出了声来,四十多的年岁,脑袋上都生出了白发,哭得却若孩童。当年闻家众人流放的流放,杀的杀,女子身量容貌出挑的被塞进了教坊司之中。小青的母亲便是闻太傅的女儿,她容貌出众,年过二十许多,却仍未嫁人,闻家出事之后,她因容貌出挑,而被挑入了教坊司之中。太傅之女,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噩运,她在教坊司中被人强迫,每日迎来往送,最后竟还怀了孩子,她求生不得,求死却也不能,日日有人看守。最后她还是没能熬过去,生下了孩子后,就咽了气。她每日迎来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根本无从得知,又因她是罪臣之后,他们嫌弃她晦气。将她的尸身连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婴童丢去了乱葬岗,黄健如此才得以捡回了她的尸体和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如今长大了的小青。她是闻家的后人,算是唯一的后人了。而她的那个姥姥,也是当年闻家的家仆,小青母亲的奶母。小青见黄健哭得这样伤心,还以为是她惹了他生气伤心。她哭道:“叔叔,你别生气了,我走就是了,你不要再哭了。”小青的声音却让黄健更忍受不住,两人哭做一团。
黄健后又在这里待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小青最后也哭累了,倒在他的怀里睡着了。黄健擦干了脸上的泪,把人放到了床上之后,便轻手轻脚出了门。他好生把门锁上,反复检查安全无事之后才放心离开此处。夜晚漆黑,然方一转身,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黄健大惊,回头看去。来人一身夜行黑衣,脸上也被面纱罩着,都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了,黄健根本认不出这人是谁。此地偏僻,若不有意来寻,岂能碰到,他强做镇定问道:“是何人?”那黑衣人也没有墨迹,不打算跟他卖什么关头,直接揭下了面罩。“竟然是你?!”黄健见过这人几面,他是灵惠帝跟前的锦衣卫指挥使,韩企。黄健心中警铃大作,问道:“指挥使跟踪我,何意?是方修让你跟的?”这位大昭王朝的第一宦官,此刻在黄健的口中,却被直呼其名,甚至还是当着锦衣卫指挥使的面。韩企笑了一声,道:“黄大人,何故这般大的怨气。此番找你,是有正事要商,你不必视我为方修走狗。”“我不必视你为方修走狗。”黄健重复了一番韩企的话,遂冷笑,继寒声道:“你们狼狈为奸,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全都上下其手,我黄健何德何能,得你尊称一声大人!你此番跟踪我,究竟是何意!若我哪里又得罪了你们,要我的命便只管拿去!”韩企没有应下他的这话,只是道:“若你真得罪了方修,你断活不到今日,他们就连太傅也能杀,你嘛”“休提太傅!”黄健怒道,怕惊动了屋子里头的小青,只敢低吼,然即便是这样,却还是扼住了韩企后头的话。韩企果真不再继续在这件话题上说下去,他哑然道:“黄情为,也就我知晓你的为人,否则,你这脾性,我今日便不同你谈了。”情为,是黄健的字。他继续道:“我知道里头的那个小女子你看得重要,只你以外那些人贩子只是简简单单的人贩子,然后抓些少男少女,然后卖给富贵人家当娈童吗?”“不是这样?”韩企沉声道:“若是这样,那些人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去做这些事情。京都里面,人口买卖管得又多严格,《大昭律》里面白纸黑字写着的,买卖儿童,扒皮抽筋,处极刑。天子脚下,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敢去做这些不要命的买卖?我问你,这件事情牵扯过多,你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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