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没说出话来。他这个几月发生很多事情,打钱这件事并不能带给他某种有回旋地的希望,他确实没有要母亲的念头。
他就是想问连秀娥一些东西。
江上有大船浮动,小浪波拍上来溅湿了秦年的裤腿,他离江真的非常近非常近,虽然是有石块似乎可以见底的小浅水区,但再往前一点水有多深谁也不知道。
“不说话我挂电话了。”连秀娥那边接通这个陌生没声的电话,莫名其妙的,打算挂了。她逃离后自我修养了好几年,后面的十来年除了秦立国偶尔试图骚扰她,她日子过得很舒心,身边也有了体贴的人。
那些灰扑扑的过去,只能是过去。时间久了,她很难想起从前发生的那些不堪的事情。
她现在生活的还算如意,她这辈子做的事大多无愧自己也对的起别人,只有那么一件有问题。她自认自己没做错什么,她的所有选择都是对的,但那只生下来像个老鼠崽一样的生命是连秀娥永远的愧疚。
她没有错她不可能后悔回头,愧疚只能是愧疚,人一辈子除了愧疚还会拥有更多东西。
秦年听着她说要挂电话,声带终于有复工的迹象,发出几个软趴趴的音节“我、我是……秦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说完后心里挤成一团,他知道连秀娥不喜欢他甚至可能厌恶他。他另一只手抓着湿透的沙石磨来磨去,秦年打电话的表情算的上平静,那些沙石被磨的变粉变红。
连秀娥是听清楚对方说什么的,一时间她缄默。她可以开口闭口叫秦立国滚,但这只小老鼠一样的东西她没办法面对,纵使不是她的错不是她愿意的,可这东西确实是从她肚子里出去的。
“你……”她几个月前见过这只小老鼠,哦,不能说老鼠。他长大了,白净秀逸,眼神干干净净的,一点也不像秦立国的种。也不像她的,他们都不配。
“你有什么事?”有关于从前的事,哪怕是这只小老鼠的电话,连秀娥情绪也不高。她厌恶从前的一切,包括秦年。
“我……”秦年说话很吞吐,手磨的更厉害了,他仿佛无知无觉。
连秀娥今天去了银行转账,钱是直接打到秦年的卡里面的,秦年给她打电话十有八九可能和转账有关“如果是因为钱的事……你生病看病,我给你钱是应该的。”
前些时日秦立国打过电话给她,通知她秦年在做手术,问她要不要过来看看。连秀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烦,一句关我什么事打发了。
她其实不敢面对秦年,她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怀孕的时候诅咒生效了,小老鼠才患上这种病,先天就有问题。诅咒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但嘴巴说过什么话她自己清楚。
终究是她生下来的,她心虚。她去了解过这种病,她上次明着是拿户口,实则专门去见秦年,但秦年表现的除了安静一点和常人无异于是她安心很多。秦年做手术的时候她有想去看,最终没有去。
秦年应该会恨她。
私心里她不想和秦家再有任何关系。
所以怎么恨她她都受着,最初走的时候这些她都明白。
“我……好,噢。”秦年嗯嗯哦哦三连答,面对连秀娥他的姿态截然不同,异常乖顺。连秀娥给他的他自然是拿着,这本来就是他该得的。
“还有事吗?”连秀娥问,尽管是秦年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可他们之间却是没几句话说的。空缺了十八年他们是仅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母爱亲情不会几句话就被唤醒,而且双方都没有需要对方的意思。
“我……”秦年一直重复着这个未明想说的句,说了几次才顺畅表达“我想问你。”
“想问什么。”她的心提起来,此刻的心态如同接受审判一样。
秦年眼睛转悠了一下江面,天黑了,城市江景两岸灯光璀璨。他蹲在浅沿岸上裤腿湿冷,他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抓玩泥沙,前来散步游玩的人渐多,有几个已经在留意他的行为。
黑漆漆的蹲江边打电话?
秦年问她,问的很小声:“如果我没有生病,你还会不要我吗?”
虽然了解过连秀娥应该是因为他爸的缘故才跑路的,但秦立国不在意他避讳他身体上的事,连秀娥会不会也可能是因为他长的又怪又吓人才不要他的……
这个想法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一直困扰着他也一直憋在心里,他想问连秀娥很久了,但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和机会。
他近来发生太多事了,思虑很多东西,脑袋连轴转,转起来还让自己痛苦。问一问连秀娥吧,他不懂自己未来该怎么走了。
他后悔做手术,他讨厌做手术,他不想再做手术。讨厌他爸又想听他爸的话,在乎某个傻逼可他们好像就没可能,他想抓着一切又想把一切都扔了。
秦年隐隐觉得,他现在做什么都不会满意舒心,那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留了太多不能让人开心的痕迹。
“会。”连秀娥肯定的告诉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听了嘁声,一脚踩进冰凉凉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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