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次跟谢淮京在一起的时候,睡眠质量都很好。说不清是出于认识多年的习惯、身体上的契合,还是情感上的依赖,亦或是三者皆有。可今晚不一样,零碎的梦境像混乱又破碎的电影帧,旧事在眼前一幕幕重现。她梦见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画笔,作品挂在策展里精致的画框里,可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又变了,穿着单薄的少女从画框中一跃而下,脚步轻盈。眼前的场景陡然一转,林颂枝看见少女时期的自己小心地推开画室的木门,透过门缝看见两个重叠的人影,听见她颤抖着声音尖叫。天幕沉沉,雨水将路灯一圈圈晕染,路人的面孔被隐藏在伞面下,零碎的话语不断传入耳中。“你听说了吗?前边那个画室有个女孩那啥了……”“装模作样!不是说她平时就喜欢穿短裙么?”“这种女生啊……”林颂枝无助地站在人群之中,脸颊一片湿漉,是雨水和泪水的混合物,脚下忽然被一道阴影覆盖,她抬头望去,是谢淮京。她听见自己喊他的名字,可谢淮京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错身走开。“谢淮京……”她猛地睁开眼睛,转眼发现自己在男人的臂弯里,倏然张开双手圈住他,低声啜泣。“做噩梦了吗?”谢淮京抬手轻拍她的后背,他觉浅,感觉到身边人不停地乱动,撩起眼皮就看见她眼睫被泪水打湿,估计是陷入梦魇了,轻拍后背安抚她的情绪。“你一直不理我……”林颂枝的眼泪落在他锁骨上,拍着她后背的均匀节奏空了一拍,黑暗里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缱绻的温柔:“梦都是反的,只要你出声,我就会回应你的。” 漫画馆林颂枝在他怀里阖上眼皮, 像在风雨里漂泊太久的旅客终于归家,疲倦不堪,一股倾诉欲不管不顾地在她心里横冲直撞。但她还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起码不是现在,她需要给自己做一点心理预设。他似乎也没有问她梦见了什么的打算, 只是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肩胛骨,“林颂枝?”“嗯?”周身都是她熟悉的气息,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把脸埋在他胸膛里,等了两三分钟都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谢淮京拢着她, 声音低得像喟叹,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问了句:“你现在, 也是喜欢我的吧?”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垂眼想看看她的表情,又想再说点什么把这段失控揭过去,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低头一看,怀里的姑娘已经睡着了。他笑笑,身体慢慢下滑,轻轻贴了下她的额头,安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 温迎的微信比谢淮京朋友的信息来得更早。【抱歉,昨天感觉盛玠和妈妈会一直给我打电话, 暂时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们。】【让你担心了, 抱歉。】【我在东京碰见了一个熟人。】简单说明现在的情况,温迎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橘色皮毛的猫咪趴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林颂枝坐在床上用力晃了晃脑袋。谢淮京正好从外头买了早餐带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没离她太近一边走进卧室一边告诉她:“温迎三天前去了日本东京。”她眨了眨眼:“温迎回我消息了,而且她说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熟人。”身体前倾压在棉被上,“缘分有的时候真的好神奇,在这种时候遇见熟人……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我觉得温迎现在可能需要一个真正关注她的人,就感觉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对她的关注度其实都不高。”林颂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酸,不只是因为温迎,更因为她忽略了一个在身边关注了自己多年的目光。“如果说有一个你没在意过的人,在暗处关注你的性格爱好经历,这算什么好事?”谢淮京用湿纸巾擦干净手,伸手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不想她沉溺在这种事情上。“什么呀?”林颂枝顺势趴在他身上,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软糯,咕哝道:“他大概也只是希望喜欢的人能被希望和簇拥包围,对方走的路是繁花盛开,人声鼎沸的。”还有谢淮京,给她求了多年的平安喜乐。他圈住她的腿弯,嘴上却毫无温情地给她泼冷水:“男人的窥视哪能跟女孩子的比?”林颂枝被他堵得没了话,忍不住笑出声,想到这个人从她少女时期开始批判起男人的不好就毫不嘴软。“这么好笑?”谢淮京抱着她去洗漱。她缓缓凑近到他耳旁,呼出的气息像羽毛般燎烧耳廓,“但是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我知道你很好。”柔软的手心搂住他的脖颈,谢淮京低头看她,耳尖发红,眼尾泛着一片水色,欲沉难耐的样子,圈住她腿弯的手也收紧了几分,林颂枝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颤,一只手覆住他的眼睛。“我一直都知道,我也会对你很好的。”谢淮京低笑一声,“现在就很好了。”还能更好吗?他心想,又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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