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老人一声不吭搬进山里住这件事隐隐烦躁,没意识自己已经冷着一张脸了,语气也不好,来了一句:“你把我外婆弄哪去了?”
“你外婆?”那是个很浑厚的男声,现在因为赵麦林的质问微微扬了一下声调。
“啊,那个,”赵麦林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了,“我是说,我外婆她老人家让我打这个电话……”
那个男人打断他:“我知道了,你等一会儿,我马上来接你。”
赵麦林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刚刚他是不是对人家有些不礼貌?等?叫他去哪等?那个人知道他在哪么?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原地等。
初春时节,午后的阳光仍旧带着微微的冷意,尽管赵麦林出发前穿得厚实,穿堂风一过,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刚刚给他钥匙的妇人是旁边一户邻居,这会见他在坪坝上冷得发抖,特地叫先前小男孩过来邀请他:“大哥!我妈妈说让你进来烤火!”
赵麦林见小男孩圆乎乎的脸蛋被吹得红红的,鼻尖还甩着鼻涕泡,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谢谢。”
妇人把火坑的火架高了,又给赵麦林端了一杯热茶,赵麦林冻得发木的指尖在热水的作用下渐渐活泛过来。
小孩躲在椅子后面,过一会儿就瞄他一眼,赵麦林冲他招了招手,男孩立马走过来,用脆生生的声音讲:“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镇上的秀秀姐还好看。”
赵麦林笑了,“你长得也不赖啊。”
又问:“你几岁了?”
男孩答:“好像是六岁吧?我得问问我妈妈。”
赵麦林:“你连自己多大都搞不清楚?”
小男孩嘿嘿一笑,“我妈说等我把一年级读完就知道了。”
“瞎说,”他妈妈在一旁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我明明是让你好好学习,有知识才会明白道理。”
赵麦林身体逐渐被火焰温暖起来了,连带着神经也有些放松,睡意汹涌反扑上来。但这是在别人家,赵麦林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陪着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儿话。
不知过了多久,赵麦林似乎听见有一阵摩托发动机的呜呜声掣过,之后又恢复成木柴燃烧、在火焰里噼啪炸开的单调音节。昏昏欲睡间,赵麦林突兀地想:那个说来接他的人什么时候来?
正这样想着,赵麦林忽然感觉到身前投下一片阴影,耳边接着落下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他:“赵麦林。”
面前的人身材非常高大,肩膀宽厚,两条腿看起来强壮有力。赵麦林不合时宜地觉得高理的那身黑色长皮衣让这个人来穿肯定会更有味道,可能比高理穿起来还要挺阔利落。
赵麦林看他的同时,那个人也正看着自己。
两个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赵麦林发现那个男人眉毛仿佛不受控制地想往上抬,而男人极力想把它们往下压,这让他的表情有一丝丝怪异,好像是对赵麦林不满似的,最终紧紧皱了起来。男人喉结微动,那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再次从他胸腔里震颤出来:“赵麦林?”
尽管男人现下的表情看起来相当不好惹,但那双紧蹙的眉峰让赵麦林莫名想到他有一次写生时画过的秋日老树,笔下的枝桠也是如此遒瘦、锋利。
后知后觉意识到男人在问话,赵麦林甩掉那个离奇的想法,回答:“啊,我是。”
让赵麦林不解地是这个人的神情似乎严肃过了头,那两道拧起的眉毛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凶悍起来,如果脸上再添两条疤或者伤口,赵麦林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打手、黑社会之类的角色。
男人往前迈了几步,赵麦林在他的气场下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这是一个防备或警惕的姿态,赵麦林随时做好了遁走的准备——如果男人打算过来打他的话。他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但男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危险。
至于赵麦林为什么不正面迎敌,他承认,他的长相哄哄女人还行,但绝对是唬不住男人的。
好在情况并没有按他预想的那样发生,那个男人只是前进几步,朝他看了一眼:“跟我走,我带你进湾。”
说着,便一把举起他放在脚边的行李箱,赵麦林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制止,这人就已经将他的行李扛在肩膀上走出一大截。
小男孩的妈妈显然是认识男人的,连忙出声挽留:“苗大哥,你不坐坐?我……”
被叫作“苗大哥”的男人摇了摇头,道:“不了,再晚进湾的路不好走。”
事情就是从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变得奇怪起来,赵麦林和这个男人萍水相逢,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几句,然而男人转头走出去的瞬间,赵麦林竟然下意识站起来跟了上去,连先前他认为这个人很危险的想法也抛弃了。
赵麦林走在他身后,男人五指成爪,稳稳抓着行李箱的一条边,骨节粗大分明,手背上绷出了青筋的线条。
两个人停在男人的摩托旁边,男人从背上卸下行李箱,放平在摩托后座时的动作却很小心,拿出尼龙绳迅速地将它捆好固定住。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