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走到假山群附近,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默默地看向我和四阿哥约定藏小木剑的那一个石墩子,恨不能将它盯出个洞来。过了一会儿,我隐隐看见远处有灯影过来,特命宝鹊将灯笼熄灭,不准作声。那人身形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个宫女,她鬼鬼祟祟地精准找到我与四阿哥约定的那个石墩子,搬开后将小木剑放了进去。我轻轻一拍小林子,他十分聪明地跟上去,从黑暗中窜出来逮住了那人。“哎哟!谁啊!”这暴跳如雷的骂声,再熟悉不过,我让宝鹊赶紧点着灯笼陪我过去瞧瞧。果然看见了一脚蹬在小林子背上,豪气冲天正在拍膝上脏污的夏冬春。她见到我才意识到自己脚下是什么人,突然收起自己的脚,尴尬道:“哎哟,林公公,对不住,对不住。”小林子后怕地弓着腰返回我身后,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我没问她缘由直接拉着她去了假山高处的凉亭,那儿隐蔽无人正好审问。点着蜡烛和她一对一地坐在一起,我冷声质问道:“你穿着紫霞的衣服做什么?扮成宫女好玩?”“啊”她低头一笑看着自己这身衣服,和我打马虎眼道:“是不是还挺合身的?”“你怎么知道石墩子和小木剑的!从实说来!如若不然”我明明是在威胁她,夏冬春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笑道:“不然怎样?同命同心,绝不背弃哟。”“” 行百里者见我恼怒不吭声,夏冬春赶紧神神秘秘地凑近。“四阿哥,不行啊。”“怎么了?”夏冬春居然抬手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像是在教训我,我看着她这莫名其妙的样子,惊讶地微微张嘴。“你这回找的人,实在不行,比我可差远了。这些日子我帮你验过这小子了,他就是敷衍你。无论让他透露什么消息,他都是弄些随便拉个宫人都能问到的事儿来回复。鬼精着呢。这小子和你一样,自私自利还八面玲珑,你明知道他是虚与委蛇吧,还揪不到他的错处。他演得挺开心,我就只好陪他玩玩喽。”我看向夏冬春的眼神恍然狠厉了几分,佯装生气地问道:“你说我什么?”夏冬春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对着我绽开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我忽然觉得轻松。在宫中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我都绷着一根弦,偏偏和夏冬春在一起,连验人这种包裹着促狭心思的试探都变得亮堂堂的。
好像,夏冬春真的把这看作一场游戏,她像猫戏老鼠似的逗弄四阿哥,开心得不得了。“你怎么知道我找了四阿哥?”“笑死人了,你安陵容什么时候善心大发做好事啊?无利可图,你会管四阿哥渴不渴热不热?要不要去上学啊?”我再一次抿着嘴忍着气,合着,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见我态度不对,夏冬春又一次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平时装得很好的,真的。满宫里谁不夸你随和好相处?要不是咱俩在一条船上,我哪儿能知道你的真面目是这样啊?”我眯着眼冷冷问道:“我什么真面目啊?”夏冬春似乎知道我不是真的生气,反而比刚刚更加嬉皮笑脸地答道:“当然是美丽大方、温柔可人,心思缜密、善解人意啦!”我看着她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刚刚湖上的游船,严肃道:“你是坐船来的吗?”“我一个人怎么坐船来?我都假装宫女了,还明目张胆坐船,岂不是多此一举吗?”我只点了一下头,想到淳儿刚刚那番说辞,不禁有些疑虑。八月里圣驾回銮。转眼入秋。我又能进御书房伺候了,即便是一两个月只能来一次,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殊宠。皇上在批折子,我就在旁边研墨,谨言慎行,不敢乱说。“你瞅瞅,这是朝臣们给允?拟的罪状。共八大罪项。藐视君王,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别怀异心,滥用武功。条条都是恕无可恕的死罪。”他让我瞅瞅,我还能真瞅瞅?我低头研墨,不置一词,皇上见我不说话,将折子一合扔在一旁,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毕竟是朕的兄弟,恕无可恕也得恕。朕不能因为他背负上屠杀手足的罪名。”我的手忽然一顿,吞了一口口水。从前我从未想过,皇上也是有旁的东西在制约他的,比如君王声名。他可以狠毒,但也只能悄悄地狠毒,明面儿上还得是个贤君、仁君。“念敦亲王颇有战功,效力年久,兄弟手足,不忍杀之,令先帝亡灵寒心。故朕不忍加诛,姑从宽免死罪,着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人府,非召不得探视。”我赶紧微笑着哄他,“敦亲王对皇上如此,皇上还这样待他,真是仁义之至。”皇上听了十分受用,继续说道:“是啊,连他的家眷妻儿,朕也只贬为庶人,连敦亲王府都许他们住着。朕已是仁至义尽。”过了一会儿,苏培盛又送了一叠折子进来,刚下去一点儿的小山,又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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