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们所教的,华贵妃没有贸然为年羹尧说情,而是唱起了戏文。“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经几星霜。何年遂得还乡愿,兵气消为日月光。想我虞姬,生长深闺,幼娴书剑。自从随定大王,东征西战,艰难辛苦”华贵妃唱的是虞姬,又何尝不是自己。自从嫁入雍亲王府,从前是夺嫡活在刀尖上,后又随他风光入宫,可如今为了家族还是活在刀尖上。从前是余莺儿跪在养心殿门前唱昆曲,唱得嗓子都哑了也不离去;现在是华贵妃卸下高贵的自尊跪在这儿唱,声嘶力竭、字字泣泪。皇上低眉抬手,让我停下弹月琴的手,只听得窗外华贵妃一边唱一边哭,让人动容。我知道皇上已经心软了,试探地提议道:“皇上,华贵妃娘娘在外面如此乞求,您还是见见她吧?”皇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苏培盛,让华贵妃进来吧。”“皇上,那臣妾先告退了。”“你不走。”我暗暗屏住呼吸低头走到一旁,抱着月琴想要和身后挂着的画融为一体。华贵妃进来恭恭敬敬地请安,跪在地上哭得伤心。这是我和曹琴默教的,若非等皇上开口千万别说话,只哭就行,女人一哭皇上就心软念旧了。“华贵妃,你急着求见朕,就是给朕唱曲吗?”“臣妾知道哥哥冒犯天威,罪无可恕,臣妾不是来给他求情的。”我暗暗攥紧拳头,心想:很好,华贵妃演得情真意切,将自己和罪臣撇开了。“那你来干什么?”“臣妾想见哥哥一面,想劝哥哥休要困兽犹斗,将满门无辜都弃之不顾。”这句话是曹琴默反复斟酌教给华贵妃的,她以为在救哥哥,落到皇上耳里,她就是效忠皇上,甘为手刃亲兄。皇上有些震动,“听闻你送了一折《霸王别姬》给你哥哥,竟是这个意思?”“是,家中父老女眷、子侄小儿都在京中,哥哥定会听从臣妾劝谏。”华贵妃对于自己所说之言的分量一无所知,只是相信我和曹琴默是为了帮她。苏培盛忽然跌跌撞撞进来,慌张得差点儿没有行礼。“皇上,年大将军与川陕总督岳钟琪将军在渡口含泪诀别,自刎于长亭了。”华贵妃眼睛一黑,忽然倒了过去。 不疯魔不成活
翊坤宫。华贵妃晕厥后被送了回去,皇上心念她大义灭亲之举也守候在旁。我和曹琴默候在床榻一侧,敬妃和惠妃候在另一侧,其余低位妃嫔则是候在外殿。众人皆感慨华贵妃心狠手辣,为保富贵,连兄长都要劝说自尽。“哥哥,哥哥!”华贵妃终于醒了过来,喊着“哥哥”猛地支起身子,看到身旁的皇上眼泪盈满眼眶。她看着皇上,起初只是惊讶,忽然微微摇头似是难以置信,又猛地看向我和曹琴默,最后害怕地往后缩了一下。随着泪水滑落,她的眼神里已经全然变成了恐惧,她一言不发,身子微微颤抖,后怕地看向满殿里站着的嫔妃。“皇上?”皇上嘴角抽搐,但还是蹙眉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华贵妃心系大局,深得朕心。爱妃为朕的江山不计一己私情,助朕匡扶社稷,实乃古今难得之义举!”一瞬间年世兰明白了一切,她双眼颤抖地再次看向我和曹琴默,对着皇上冷笑了一声。年世兰嘴角颤抖地向他问询:“皇上为什么?”似乎是想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皇上知道她得知年羹尧死讯心痛无措,并不计较她此刻的任性和追问,反而安慰道:“华贵妃如此善识大体、贤德有为,朕已属意你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掌六宫事。”此言一出,华贵妃眼睛中的疑惑和质问瞬间变成了愤怒。她咬着后槽牙,怒把手边的枕头掀落到地上,倔强地看着皇上。她若成了皇贵妃,在年氏一族眼中岂不成了卖兄求荣的小人?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皇上心虚地侧过身子来,不敢再看年世兰,双手搭在膝上,暗暗呼了一口气。“华贵妃,朕心念你痛失手足,不忍苛责,你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皇上冷冷的话语叫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地后背发凉,年世兰眼泪横流,泪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脸庞滴落下来,只是她沉默不语,几次扯动嘴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皇上。臣妾是您的枕边人啊,臣妾十七岁入王府,陪伴皇上至今啊。”我和曹琴默余光悄悄相触,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我们实在害怕年世兰此时发作起来,问皇上要一个说法,口无遮拦地指责皇上。还好,她率先想到的还是自己最爱的男人算计她,将她这些年的恩爱相守全都辜负了。皇上默默的,手紧紧地攥着珠串,又调整了一下坐姿,离年世兰更远了些。“那一年,臣妾刚刚入王府,就封了侧福晋。那一年,王爷常常带我去策马、去打猎。王爷说过,他只喜欢我一个人!”宫中的妃嫔都默默地低下头去,不忍听下去,大家都是携着家族的期许进宫的,从来就知道皇上的喜欢来自于对家族的倚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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