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曹琴默绝望地望着窗外狭窄的天空,忽然放弃了。不仅她是驴,连曹家也是驴,拖着沉重的磨盘在原地打转,也不过是替旁人白干活罢了。他们在庄子上巧取豪夺来的钱,他们借着积攒财富从百姓那儿掠夺来的财富,他们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站队亲王得来的好处,最终也会落到皇上的口袋里。等到这头驴子养得足够肥了,活儿干得足够多了,利用价值已经在岁月流逝中被榨干了,皇上就要把他们的磨盘卸下来,准备宰杀。“妹妹,你说皇上喜欢不贪不腐的纯臣,还是喜欢又贪又腐的奸臣呢?”曹琴默的眼神麻木,她忽然觉得不仅仅是这个后宫,哪怕是前朝,哪怕是这天下都是一座层层叠叠的围城。所有的权力都像水流一般汇集到皇上的手里,这层层框架里的每一堵高墙,一个普通百姓费尽毕生之力也无法将其推翻。安陵容沉思了一会儿,站起来安慰似的拍了拍曹琴默的肩膀。“姐姐,一个人拥有绝对的权力时,他还是人吗?”曹琴默错愕地看向安陵容,自嘲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忽然觉得自己提出的问题可笑至极。对于皇上而言,谁忠诚谁奸恶,谁贪腐谁清廉都不重要。他需要能臣做事,他需要勇将打仗,别人要为他耗尽毕生之力,他却可以什么都不给的。放出去的权力,想收回便能收回。给出去的财富,想掠夺便能掠夺。除了皇上,这天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活人,全都是驴子,全都是驴子。曹琴默绝望地流泪,抱住安陵容。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皇权就像一团笼罩在整个大地上的乌云,而她们太过渺小了。杀了他。曹琴默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恨意从心底浮上来,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杀了它。除了忍受皇上对曹家的清算,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像年世兰那样,忍辱负重地讨好、把自己伪装成皇权的附庸,才能尽可能地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天阴沉沉。当皇上的手臂从黄带子上滑落,曹琴默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那个叫嚣着她是毒妇的男人死了?真的死了?曹琴默看着安陵容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将他的手放回被窝里,将他的被角掖好。安陵容坐在床榻边,静静地流泪,然后开始露出微笑,她看过来的时候,曹琴默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死了。真的死了。曹琴默喜极而泣,捂着脸蹲下身子去,远远望着安陵容,肩膀不住地颤抖。
有人抱住了她,是毓贵妃,双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安陵容也小跑着过来,三个人痛快地抱在一起,哭泣之声此起彼伏,她们好像是费尽心思挣脱了磨盘的驴子,如今终于能够痛快地为自己嘶鸣一声了。外头划过一道闪电,照得屋子里一瞬亮堂堂的,曹琴默却抬起头,像是迎接般等候着姗姗而来的雷鸣。弑君是第一步。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对毓贵妃说过的话,心里像是淌过涓涓细流般清凉爽快。曹琴默知道,人在洪流之中如同沙粒般渺小,但是此刻,她们聚沙成塔,一点点地改变了洪流的航道。这又如何不使人振奋呢?安陵容松开她们,镇定地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寝殿门口,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曹琴默对着她笃定地点了点头,安陵容终于打开了那扇属于新世界的大门,悲恸地对着外头跪满一地的嫔妃和公卿喊道:“皇上驾崩。”那一瞬间,曹琴默仿佛看到那匹独存在于想象之中的飞马,像一道闪电一样划破天空,将那满天的乌云戳出一个洞来。地上奔跑的马多了起来,他们一匹匹也都生出了翅膀,跟随着那飞马朝着那乌云的空隙直冲而上。随着冲上去的马越来越多,那洞也变得越来越大,乌云层层叠叠地朝外散开,露出阳光普照的天。曹琴默满足地笑了,眼睛亮亮的,像是塞入了广阔星辰。翊坤宫。年世兰这儿热闹得紧,静和与温宜两个人聚在一起整日地切磋棋艺,丹枫追着清洛满院子地跑,身后还跟着踉踉跄跄的灵犀。弘映实在不肯学射箭,却被胧月教训了,弘晽趴在摇篮里张牙舞爪,想要和哥哥姐姐们玩,却只能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弘昕怯生生的,因为他面容有疤,总是害怕弟妹们嘲笑。“弘昕,襄娘娘这儿来。这是你宣娘娘出宫前留下的舒痕胶,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弘昕点了点头,伸过脑袋将脸探到曹琴默手边。敬妃温和地对着曹琴默一笑,看着这满院子的孩子,心里也是无限感慨。“听说,朝中送进来的名簿都被你退了,真不为温宜好好挑一挑夫婿吗?”曹琴默看着这宫里学自己想学,做自己想做,一个个想要为小皇帝出力的公主皇子们,释然地笑了。“姐姐,你瞧,他们多像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小马驹啊。”女人能不嫁人吗?能不生子吗?温宜她已经是最尊贵的公主了,还不能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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