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寂静填充在两人之间,虎杖面沉如水,宿傩漫不经心。
月光黯淡,徒留两个模糊轮廓。天上的墨色流下来,污染了他们,满身烟花凋零的余烬。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宿傩仰首望向天穹,风吹云动,残月露出一角。半片明亮的月色落入杯中,曾在多年前为他饮尽。那个为他斟满酒杯的少年,有着春樱般浅粉的发色。当他拂袖扫落廊上的花瓣时,宿傩已瞥见他袖管里一闪而过的寒光。
我要杀死你。
那个少年的眼神和小鬼一样灼亮,纯然的恨意在其中燃烧。
看着他眸中汹汹的火光,宿傩竟不自觉地微笑了。
“这样就对了。”宿傩说。
虎杖不由一怔。
宿傩站起身,和服的袖摆在空中飞扬,月光为他盖上一层银白的披挂。
在虎杖目不转睛的注视里,他伸手探向自己的脖颈,只轻轻施力,附着在他颈上的枷锁便锵然断裂,跌落在塔楼的瓦片上。
虎杖一时错愕:“怎么可能!你明明……”
“明明受到了你的压制,力量从暗级衰减到一级的程度。”
宿傩如法炮制,手腕和脚踝的束缚接连掉在地上。
“但你又如何能断定,你束缚住的……是我的全部?”
宿傩在月光下展开双臂,双目微阖,神情宁静。一道刻印悄无声息地从他领口敞开的肌肤上褪去了,标志着一道束缚的圆满。于是久违了的磅礴力量再一次回归自身。宿傩只觉心情无比舒畅。
“我对自己的束缚结束了。”宿傩说道。
整整二十年的隐忍克制,换得将来长达四十年的全盛期。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真凄惨啊,小鬼。”
他对虎杖残酷一笑。
“在接下来的四十年里,你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威胁。”
“即便如此,你也要继续恨我吗?”
“即使没有任何胜算,你也要亲手杀死我吗?”
宿傩身上极其强横的威压,如同一只巨手按在虎杖颈后,超负荷的重压几乎让他抬不起头。仅仅是在宿傩目光下抵抗片刻,虎杖身上便冷汗涔涔。他顶着额际不断滴落的汗水,艰难直起脖颈,却见宿傩俯身靠近。他伸手捧住虎杖冰冷的面颊,拇指用力抚过小鬼汗湿的眉宇。
“害怕了吗?”宿傩轻飘飘地说。
明明是那么可怕的压迫感。但当虎杖触碰到宿傩的时候,那股压力就像浮到水面的气泡一样消失了。
他终于又能与他对视。
虎杖眼睁睁望他,千言万语,欲语无声。他忘了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因此,那张年轻的脸上只余怔仲茫然,找寻不到一丝敌意的踪迹。
小鬼眼里积聚起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在脸颊上,滑进宿傩的手心。
“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死!”
宿傩一边听着,一边拭掉虎杖颊上的泪水。他很耐心,动作也轻柔,像在擦拭一盏偏爱的酒杯。
虎杖脸上的绝望被他一点点整理收拢,又变回了平时宿傩习惯的样子。他呆呆地看着宿傩,偶尔吸一下冻得发红的鼻子,仿佛很冷似的,他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
宿傩摸摸他头顶乱翘的发。
“你是现在站起来跟我走,还是打断腿之后被我带走?”
虎杖站起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到宿傩面前。宿傩以为他要发泄一通,身体本能地做好抵抗的准备,但小鬼只是去够他的手。
宿傩接住他的手。
小鬼的手指冷得像冰,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失踪了,毫无温度的回流。
宿傩心中忽有一瞬的迟疑。
一瞬间。
虎杖放开固守意识屏障的所有精神触须,自他与宿傩手心交握处开始侵袭。他初次使用能力,操控十分生涩,但宿傩体内流转的、属于虎杖悠仁的血液,却如地图上醒目的蓝标,为他指示出一条通向终点的捷径。
宿傩早知虎杖没有向导能力,两人之间的沟通渠道一直被他捏在手里,单方面地开启或关闭。他读了虎杖悠仁太久的心,因此疏于防备——在他领着虎杖悠仁穿过精神领域的外围屏障时,这片长久栖居于他内心的隐秘之地便对命定向导敞开了大门,在主人的默许下,它包容了虎杖悠仁的存在。
刹那的白芒占据了视线,宿傩再度睁眼。
他正坐在牛骨堆砌的高台之上,向下俯视站在血河中的小鬼。
“下来。”小鬼说。
宿傩冷笑一声,置之不理。
小鬼叹了一口气。
青绿的枝条自虎杖脚下向前延伸,蜿蜒攀上高垒的骨山。带着紫红色斑点的茎条如枷锁般缚住宿傩的手脚,徐徐招摇着,开出几簇白色的小花。
过了片刻,宿傩说:“这甚至不是一级向导能做到的。”
小鬼笑了笑:“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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