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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语鸟(3 / 3)

我会动摇。

他给默苍离汗湿的身体盖上被子,手指抚过他额上碎发。

不知道老师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位亲王送了我一只翠鸟。你跟我说,那是不语鸟。不语鸟是不会唱歌的。

他将手指放在默苍离唇上,指腹上还残留着鸟喙啄出的伤口。

你说对了。老师,你永远是对的。

说完他便穿衣离开。默苍离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双目疲倦,随后在逐渐冷却的床褥上昏昏入睡。

他喝药了吗?上官鸿信向侍女询问。

回禀陛下,他有时喝有时不喝。

简直像是在控制着什么速度一样。侍女想。

她扇着手里的小扇,催旺了火。

如果陛下要来,那天的药是一定会喝的。

上官鸿信点点头,他想如果默苍离不喝,恐怕当日连眼睛都睁不开。

侍女将漆黑的药汁倒出来,盛在药盅里,盖上盖子用冷水过了一遍,确定药汁温度适中,才用盘子端了盛进去。

大人?

默苍离披着狐裘坐在暖炉边,玉琢冰雕一样,快被暖化。他应了一声,长睫垂下,倦怠得很。侍女把盘子放在桌上退出去。上官鸿信把药碗端到默苍离唇边,默苍离醒过来,见是上官鸿信便闭了口。这几日羽国政务繁忙,默苍离本想无声无息地去,可他却又来。还以为他再不会来的。

老师,喝药。

默苍离摇头,或许这是他一生中摇头时间最长的一次。

上官鸿信坐到他对面。默苍离琉璃色的双目望着他,说与我对弈一局。

他当时凭着这一局被选中,如今也要凭着这一局来终结了吗?

上官鸿信放下药碗,他捻起一枚棋子。满盘棋子都随他的情绪而振动,它们本就是断云石。棋子在他掌中凝为一柄匕首,刀光似雪。

默苍离放下棋子,喉间伤痕微微痕痒。

上官鸿信只是冷笑。

默苍离微微蹙眉。

上官鸿信伸出左腕,让雪片般的锋刃吻上青色的经络,鲜血瀑布一样爆开,棋子在湿滑的棋盘上游窜。默苍离突然动起来,棋盘“哗”的一声掉到地上,棋子与血液一同飞溅。他紧紧捂住上官鸿信的伤口,双手满是腥甜的血。

大人?侍女在门口探问。

药碗里溅落上官鸿信的鲜血,触目惊心的红漂浮在漆黑的药汁中,碗壁凝着未干的血珠。

血液是滚烫的。默苍离从未有如此真切的触感。他想呵斥上官鸿信、他想夺下匕首,但事实是他被庞然的怒意钉在原地。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在他胸中翻腾,几乎冲破这具皮囊。

他怎可寻死!策天凤没有杀死的人竟要去寻死。谁给他的资格。

上官鸿信不再有其他动作,他盯着默苍离,双眸是熔化的黄金,他逼迫一个选择。

默苍离双唇隐隐颤动,他感到荒谬可笑,但他竟想不出一句冷嘲。

上官鸿信看着他,不发一语。

他还在流血。

既不包扎,也不运功,他挥不开默苍离,便在手臂上方重刻下一刀。

血液溅在默苍离脸上。他眼里一片血雾。

“鸿信!”

原来不语鸟是会唱歌的。

上官鸿信扔下匕首,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他重又把药碗递到默苍离唇边,里头浸着血的腥甜。默苍离衔住碗沿咽下药汁,抬目看上官鸿信,眼眶里落下他的血,像一滴泪。

要如何杀死一个想死的人?

杀死他最爱的人。

原来默苍离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是死是活,请你自便。上官鸿信对默苍离说。

他只为默苍离做一次牺牲。

这天晚上,上官鸿信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他还是个少年。他推开窗台,解下丝带,放飞了翠鸟。那只翠鸟回头看他,一反常态没有咬他,它只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而后振翅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他醒来后竟有些怅惘,不知不觉中,有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反叫他记了这么多年。其实在放飞翠鸟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寝宫镇日里开一半的窗,为的是某月某日,放飞的鸟儿会再飞回。但一别经年,它始终未有消息。少年时的上官鸿信怎么也想不透,为何他的翠鸟一去无踪。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间里,那只翠鸟曾飞回他的窗边,在整个羽国的睡梦中,给他留下一只静谧的歌谣。

尽管无人知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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