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似乎是被扯住之后才意识到需要抵抗,却已然失了平衡,脚下踉跄收不住,寻找支撑的手屡次抓空,最后却连脑袋也没来得及护住,便以一个常人看来绝对滑稽可笑的姿势,摔倒下去,额角直勾勾撞上硬地板。
陈责见状几乎来不及想,两步往前、弯腰、伸手去扶,指尖刚要触到李存玉的西装袖口,又突然顿住动作。
蜷起手指,他在沉默中重新站直,只以眼神谴责轻重不分的小弟。
牛布立马高举双爪,赶忙退后好几步,看看地上的李存玉又看看陈责,满脸被碰瓷般,极其无辜:“陈哥,不是,我,他……好像看不到!他眼睛是瞎的,看不到!”
瞎的?
陈责回头凝视跌倒的李存玉,对方正伏撑在地板上笨拙摸索,总算找到门框,才扶住这个支点,缓缓爬起。
“你姓陈?”似乎才意识到房内还有一人,李存玉没整理被扯歪摔乱的西装,这样问。
注意力完全被李存玉那双溟茫的眼睛夺走,陈责也不知是否该如实回答,生硬张嘴,却被对方的气息压得语断声吞。于是只木然望着李存玉将手机提到耳边,气吁吁对着已经接通的电话:“喂,我要报警,有陌生人闯到我——”
“层哥,怎么办!别让这瞎子报警!抢,抢他手机,快点啊陈哥!别,别让他报警!”
大哥不知为何愣着一动不动,牛布简直急得要哭,又上前向李存玉讨饶,“求求你别报警!我们是好人,我们没有恶意,真没有恶意,只是来来来拿点东西,来拿陈陈陈责的东西,这里不是陈责的房子吗?”
陈责。听到这两个字,李存玉刚要报出地址的嘴唇猝然僵住了,静默好久,才诚恳向电话另一侧道歉,“……对不起,是场误会,影响你们工作了。”
他挂断,握电话的手指微微颤抖,口唇开合,又无意识将陈责的名字默念好几次,才平和出声:
“你们是他什么人?要拿什么东西?”
“我我我是牛布,他是陈责——”
“不,不对,他……不是陈责……他是陈责的……”回国前陈责曾千叮万嘱牛布不要将他的身份状况暴露出去,如今却不小心在瞎子身前说漏嘴,牛布改口不是,不改口也不是,自知捅了篓子,所以和以前一样扯扯大哥衣摆,投来抱歉与求助的目光。
陈责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接过牛布的话。
“……亲戚。”第一声出口十分艰难。自从见着李存玉,陈责觉得自己的过敏症状似乎愈发严重了,声带肿痛紧绷,伴着喉鸣,拼尽全力挤出的两个音节却如此喑哑失真。而后咳喘着,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是陈责的……亲戚。”
他几乎是下意识间说了谎。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不过陈责无悔无愧。毕竟明天或者后天他就会离开津渡,真话假话,没什么不同,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李存玉。
所以故意将变形的嗓音扯得更加歪曲刺耳,想到门口欠债还钱的油漆血字,摸摸后脖颈,一字一顿结巴着开腔:“来拿……拿钱,对,陈责他,他欠我钱。”
“亲戚?他哪儿有什么亲戚。”李存玉如此质问,皱紧眉按按耳朵,露出个稍显苦楚的表情,估计是觉得对面声音实在难听。
“我……是他表弟,远房,云南,云南临沧来的。他欠我四十五万,本带息。”
有幸那么一次,陈责为李总讨债去过临沧。那个没志气的老赖就躲在农村,想靠养些家禽就将四十五万高利贷还清,气得陈责把鸭棚鸡棚全掀翻,咯咯哒哒,羽毛满天飞。当晚他也没空手回来,掳了老赖三只跑山土鸡捎给李总,帮忙求情说再缓缓期限,三只土鸡最后估计都被用来炖汤给李存玉补身体了。陈责实在不善说谎,这个现成的故事便被他东缝西补,套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道李存玉究竟信了多少,但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在意陈责的解释,自顾自便佝下脑袋捏紧拳,而后阖了眼睛,也许是听腻了,也许是才想起,也许是重温完,到底转醒,截断陈责磕磕巴巴的瞎掰,艰难谈吐:
“陈责,陈责他已经死了。”
牛布看向活生生伫立的陈责,紧张得憋住呼吸。陈责也没说话,盯着白墙壁。夕阳已经沉落,最后一缕暗弱的日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从脚底延伸出去,轻轻淡淡的,左耳廓的位置正好要触在李存玉的左肩上。
没人再说话。
陈责莫名感觉自己左耳朵、左耳朵上的细毛,全都开始麻痹发痒,像是真靠到李存玉肩上去了。他偏偏头,又悄然侧移两步,挪开了身影,心虚一般。
“哦,嗯……”终于,陈责努力应和的几声打破了静抑的氛围,又觉得到自己作为讨债人理当表现得更意外,遂又带着不自然的震惊补充问,“他,死了?额,怎么……怎么死的……”
逃亡途中坠崖而死,陈责知道答案。同时抬手挡住牛布,示意这个傻蛋别抢答,接下来全交给自己处理。
“怎么死的?”李存玉低声重复。
又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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