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殊
他的手裹着浸血的白布,手肘撑在床柱上站起,状态看起来很糟。
“你问这个做什么,谁让你来问的?又是尹辗?”
房内过于空寂,他只着中衣,额头泌出薄汗,目光如同将我钉死。窗牖大大敞着,案卷书册掉落一地,窗牖送的风鼓噪,哗啦啦地翻页。
我不自觉后撤两步,突然觉得来直接问他不是个好主意。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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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成天往睿顼王府跑,酬酢饮宴,好不快活。霜儿几次来想见他,都没见着。她问我怎么被卖到蒋宅做婢女,我竟答不上来。蒋昭过来,她拽着我起身行礼。
蒋昭想说什么,我用眼神制止他。到暮时晋夫人采买结束,她也该跟着回去了。
她走之前跟我说,小簪儿自尤庄出来后被卖到别的老爷家,怀上少爷的孩子,家母逼着堕了,此后身体一直不好。她叫我千万保重,又说你不好看,但你是女人,还是奴。
我应该想尽办法抹煞奴的身份的,但我就这么不伦不类地过着。
去覃宅,覃翡玉又不在。蒋昭跟宁诸坐在中堂等,他们在商量帮我赎出贱籍,恢复良民。我靠在外墙上,边听边用鞋尖在地上画圈。蒋昭说这不是难事,银子打点到位就行了。他说:“我真想不明白,这事儿说了很久,老覃为什么反对帮她赎身?”
那颗滚到左脚边的石子停了,我不再拨弄它,转而蹲下身。
还不是因为尹辗。尹辗不让他做的事,他哪敢做。
同样,尹辗让我做的事,我也不敢不做。
尹辗利用他杀人,某天会不会让他杀了我。
可若是尹辗要我杀了覃翡玉,否则死的就是我,我能不能下得了手。
我是一定要活着的,无论如何也要活,我一定会杀了他。
那么,真有那么一天,希望他不要犹豫,否则就只剩我一个人自私。
他们谈到覃翡玉,自然而然说起了他最近颓唐的状态。蒋昭说他到覃宅找过好几回,他都不在,一问,又夜宿在睿顼王府。宁诸叹气:“他到底在烦心什么?”
“是啊,我那天去问尹大人颐殊可不可以接走,他说可以,只有老覃坚决反对。事实证明我才是对的,这不很容易就把采花大盗捉到了吗……”
我迅速起身,进到内堂:“尹辗真那么说了?”
蒋昭嚼着花生壳,“对呀,你说尹大人不放你走,我看他挺好的,并没……”
难道想让我身为奴籍被约束的只有覃翡玉?可他为什么……我好像知道为什么。
“采花贼的事也顺利解决了,他有什么可烦的?”宁诸说,“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是与颐殊有关。你记得不记得我们有次玩投壶,赢了的人问在场一个问题,他问的什么?”
蒋昭回忆:“他问若被谋杀,最想要的死法是什么。”
宁诸接着道:“对,他问过一圈,就走了。不觉得这问题特别诡异吗?”
烛火微微摇晃着,我用袖子驱赶扑火的飞蛾。宁诸说当心衣服烧着,蒋昭哈哈大笑,说你这是引火烧身。引火烧身,我是引火烧身。我当时说喂毒,他沉默良久。
“是他不想管颐殊了吧?我看他早就有这苗头,提到曲蔚然他都不耐烦。”蒋昭说。
我大惊:“你提我父亲干什么?”
“不是说赎为良籍嘛,就想我们仨认你为义妹好了,以后嫁出去还有娘家人。曲父在天有灵也该欣慰,我瞧着崇任东这妹夫不错……”
宁诸道:“先别下定论,他烦的事与颐殊有关,难道颐殊又有威胁?”
蒋昭不以为然:“可能是张灵诲逼他娶翟秋子,甩了颐殊这个包袱呢。”
谁是包袱?谁是包袱?!
我怒不可遏,“谁要他管我,谁要他负责?”真是烦透了,“他看着就让我厌烦,生气,恶心,要娶谁娶谁,我自己走远一点,绝不联系,可以吗?”
只那一瞬间,宁诸僵硬,蒋昭惶恐,两人面面相觑,惊惧不已。
我一回头,覃翡玉就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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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找借口迅速撤离,留我跟他还在原地。他眸色深暗,缄默无言。
“我来问问你想吃糖葫芦还是山楂糕。”他平静如常,涟漪都不泛。
“为什么……”蓦然止住,我是该顺着话头当没发生过,还是该问个清楚。
“糖葫芦。”我靠在桌上,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问这个做什么?”
他两手空空,难不成现在上街去买?
但他掸掸衣袍,竟然坐下来,面色古井无波,“那毒就下在糖葫芦里好了。”
我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被呛到,“你要杀我为何要告诉我?”
“你也觉得我并不会真的杀你不是吗?不然为何不逃?还坐在这里。”
确实,在梦里我一度以为他要杀了我,最后却是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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