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对某事开始怀疑,所思所想就会越发偏向自己的猜测。水理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受这种心理所影响。一个人缩在树林的枯草后面,听着外面何家姑娘和他们知青院叶志华的针锋相对,谈论的内容,让她毛骨悚然。七零年代、硬汉军官、虚伪知青,以及一个,风华超越时代的少女。如此明显的关键词组,问问水理上辈子任何一个闯荡过网文圈的好友,谁不说一本渣女重生、甜蜜追夫的年代文出来。熟悉的剧情真是越看越熟悉。她居然穿书了……一本曾经年少时,偷偷躲在被窝里、熬夜看完的古早重生文。前日亦幻亦真的梦境,以及今日刻意撞见的旧情人翻脸的场面,让水理确信了百分之九十。甚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她忘了几乎所有剧情,忘了那本以“重生”开头的书的名字,却能轻易记起“何温玉”——这三个字。关键剧情触发了她的记忆,以及从前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隐约的、戏谑的怀疑。她梦见了何温玉前世的经历。小说里的上一世,何温玉和叶志华两情相悦却被逼着嫁给了顾进,婚后同叶志华私奔,在大城市又惨遭他抛弃,凄惨一生。甚至她还记起,这类重生追夫的小说,总会有的“四十岁的年纪已经宛如六十老妪”的老梗。何温玉在四十岁时与功成名就、家庭美满的顾进重逢,顾进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给予了她最后的经济帮助。何温玉悔不当初,不断想着如果她当初跟他好好生活该有多好,现在站在他身边的美妇人就该是她自己。她拖着病体,在脏乱的出租屋里孤独死去。然后,再睁眼,就是不可思议、全新的一生。……水理不愿驳斥最后百分之十的怀疑,因为她无法安慰自己,脚踏的这片土地,是虚假的。她穿越以来,向上挣扎的生活,她所有的奔跑,都是在为了登上这个舞台做的努力,都是一场戏。甚至于……父亲的自戕时她最最绝望的情绪,此时都显得那么可笑。万人瞩目的女主是真女主,泯然众人的路人也是真路人。她只是一个如果稍微出些意外、连脸都不会在男女主面前露一下的路人甲。这就是她的新世界。……水理原地缩着,一动也不敢动。她还记得何温玉重生后的性格,爱憎分明、快意恩仇。如若被她发现自己跟了过来,水理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是非颇多的鹿池大队还能不能待下去。她不敢相信,自己前段时间居然和她打了那么多交道。她终于看清了自己以前有多懵懂无知。旁边的争吵早已消失,水理腿蹲到发麻,心神全无地慢慢站起来。天都快黑了。她走回知青院,路上人迹鲜少。一场婚礼,就如一场炸开的烟花,随着最绚烂的那一刻绽放,后来的热闹便戛然而止了。大家都回归了自己平淡的生活。一九七二年的中秋早已过去许久,寒露夜,月亮却那么圆,田地里白霜渐起。水理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抱紧自己的被子。在外表率先完全长开前,她的内心终于长大。平静带着点麻木地接受这一切,似乎什么也打不倒她。……柳湾湾明显察觉水理变了。还是有那股活泼劲儿,可内里沉稳娴静不少。她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成长经历,无须向别人交待什么。
两人日复一日过着平淡的生活,水理也没有再刻意打听何家和顾家的事,窝在知青院里。新年将至,冬天冷,没有什么活。大队养的猪该上交的上交,该杀来分了的分了。水理只得到一小块,和大家一起熏了腊肉,然后带着这块腊肉,回了江南。水理成长情况复杂,也是姚父自我了结前用尽心力筹划的结果。姚家在南市下面一个叫利水镇的地方,那里以前农作居多,后来开始发展轻工业,建了许多食品厂、纺织厂,是个富饶之地。在那里,姚家有一套带院子的房。姚父去世前将它“租”给了自己的住在筒子楼里的好友,“租金”并不交给水理,而是水理寄居的姚家姑姑手里。这样微妙的平衡,构建了水理安稳成长的背景。然而随着她的长大,姑姑姑父可以拿捏她的婚嫁之事让她不安,借着表哥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机会,水理选择代替他下了乡,还了这么多年借居的情分。然后各自回归亲戚的位置。因此水理这次归家,并未打算住回姑姑家。母亲好友桃姨一家在她生命里是锦上添花,多年的照顾和教导早已让水理将之视为母亲。她早先去信一封,一下火车,便看见桃姨的儿子举着一张大纸,写着她的名字。“哥!”水理挥挥手,许家其从人流中挤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怎么样,这一路还好吗?”“不好,”水理狂摇头,“我感觉快瘫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简直不是人坐的。水理和许家其关系并不亲昵,但也是亲如家人。“辛苦你这么可怜了,走,我们赶快回去,妈和婆在家饭煮好了,等会你先吃点饭,一路上肯定吃不好,吃完了,就赶快休息。”“好。”许家其骑的自行车,背上水理的行李,载着人蹬得飞快。桃姨叫许桃,在这个年代是少有的离异人士,因为不能生育。许家其是她领养的孩子,比水理大五岁,现在在医院做后勤。一路上,两人东聊西聊,周围新年的氛围非常浓厚,各家都贴上了对联、门帘,街上购物的人也特别多。许家下面是裁缝铺,二楼是三室的房子,许外公当初是军人,在抗战时立过许多功,因此分房时有优待。水理一进许家门,就跟自己家一样。“桃姨——”一见人就抱了上去,在中年美妇的怀里撒娇,“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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