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忽地胆大起来。
像这般同妻君同榻而眠却没侍寝的时候,想想竟还是头一回。从前承幸还多的时候,她每每来了也不过直入正题,玩弄得尽了兴,歇下一觉,一早便去上朝的,哪有什么床笫温存之时。
肉欲之爱,帐中玩物罢了。
他自然也还是头回夜里同皇帝提要求,是以天子也微挑眉毛,略靠近了些许,“纯如想说什么呢。”
女子的气息就落在耳畔,是难得的温存。她身上没熏香,便只有浅浅的皂角气和一线女子幽香,柔柔地浮在帐中。
“臣侍……臣侍这几个月一直在想,”这是难得的机会,崔简手上暗暗握紧了拳,“臣侍想要离宫。”
皇帝没回答他。
夜里太静了,侧君只能听见皇帝清浅的呼吸声。
他以为皇帝是睡着了,转过头去,却见着天子侧着身子,长眉挑起,杏眼圆睁,正审视着他。
“离宫,做什么。”
过了半晌,皇帝才回了这么一句。
“也不定要是现在……也许……到臣侍油尽灯枯那一日……臣侍想着,能回乡去。”他想了百余日,可真到了天子身侧,见着皇帝的眼睛,忽而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她仍旧有着昳丽的明媚容颜,如此卧榻上四目相对之时,脸上还有几分不曾掩饰的疑惑,即使她眼底更多的是冷冽的审视,也难以掩盖那炽盛的姝色。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皇帝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转了回去,仰躺下来,“想去就去吧,你父亲的遗骨已启出来了,过两日便能从延平启程,届时你同宫里派去的中官一同扶灵回去……你若想,也可以就留在那边。”
侧君张了张口,他原想了一肚子说辞,没想到皇帝根本不需要。
本还想着她多问问缘由,或许还温言挽留几句。
究竟是想多了。
“朕到时着人知会安平县令一声,按侧君省亲待你。你若决心要留,便报来京里,朕差人替你修一道观安身,一应花销走朕私库。宫侍自请离宫是废侍,不好没有傍身之所。”
女帝轻描淡写,和平日里同他交代些宫里琐事也没甚区别。
“陛下……臣侍是想着,将来也葬去崔氏坟茔。”
“嗯,你定下了,这回去自选地方就是。到时朕会抹去你在内宫的记录,没有这么一个侧君,不然记录有始无终圆不过去。”
她没什么旁的反应,“这样规制只按崔氏子,便不以侧君礼了。”
“……是,臣侍……明白。”他不由得苦笑,早知皇帝不想和他同穴而葬,却没想到她连面上东西也不肯施舍些许,“金册金宝,臣侍离宫前都会交还陛下。”
过了好半刻,皇帝忽而开口道:“原本朕替你择了园寝位置的。虽然按理侧君同副后,只你进地宫怕尤里要同朕生气,所以选得离朕的地宫远些。”
“你若想回,葬完父亲便回,朕也只当你没说过今日言语。”皇帝轻轻翻了个身背过去,不料后头一团温软靠了过来,后颈上还有侧君的呼吸。
他明显感到身前的皇帝僵硬起来。
“臣侍僭越,陛下……”侧君的手沿着腰线爬上来,安安静静地落在身前。
“纯如,你这是何苦。”女帝终究是长叹一声。
“臣侍只是不想再等陛下了。”他的声音沉沉的,“陛下长生不老,地宫里那么冷,臣侍只是,不想再空等不会来的陛下了……”
不如一早断了念想,离她远些,大约也能渐渐地忘记。
“臣侍赌不起了,陛下……”他疲累得很,连带着声音都透着浓浓的倦意,“臣侍这一生,都是在等着陛下而已,等着陛下来迎娶臣侍,等着陛下来看看臣侍,等着陛下来传召臣侍,只是实在等不来罢了。”他蜷起身子,额头抵在皇帝后颈上,“若臣侍不姓崔,陛下可愿意多看臣侍一眼?”
他的眼睛有些浑浊了,衰老与伤病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痕迹。昔年的绝色容颜早被侵蚀得只剩一点残影,连他的身体也一日一日衰弱下去,可是怀中的天子还是初见时一般的鲜亮,只教人自惭形秽。
“你也知道朕为何召你入宫。你若不姓崔,连宫门都进不来。”女帝苦笑,“可对朕来说,没有崔简,也有王简、李简、孙简……还不如是你,纯如,至少你清正纯粹,从未与崔氏同流合污,朕庆幸是你。”
言下之意若非他如此谨慎,大约他早随着崔氏一道赴黄泉了。
只是敬重,没有宠爱。
侧君仍是没能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无数的试探、验证、示好,无一不是失败。
人或许不该奢求太多,但是……
“若能再早些遇见陛下……若臣侍是以旁的身份遇见陛下就好了……”
“你可曾后悔过入宫?”皇帝回身去望着这个侧君,“若你只是博陵崔氏的公子,要入朝为官也容易,以你的才华,完全当得起一朝宰辅,不必困锁在内宫里。”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