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是唯一一个尚有余力挣扎的人,其他同行的早就昏死过去。见他服输,师徒二人对视,两人对彼此眼中的精明算计了然于心。荣筝早就把剑收起来,她热情地走过去。“哎呀,沉砚师弟。许久未见,不如我们二人趁此良夜,一并说说话?”仙人也从墙头一跃而下。“是啊沉砚。来者是客,你且留一夜,明早启程也不迟。”刚刚仍是剑拔弩张的气势,这会儿桃花山的主人家就在热情洋溢地迎客。沉砚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师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迷魂药。奈何他主动送上门,技不如人,只能任凭陶眠和荣筝安排。他莫名其妙地烧了顿饭,又莫名其妙地做了茶点沏了茶,最后晕头转向地坐在石凳子上和二人饮酒吃茶,旁边横七竖八躺着他们浮沉阁的兄弟。直到这壶茶下去一半,沉砚举着茶杯,才意识到不对劲。“筝师姐,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荣筝茶足饭饱,白嫖一顿晚膳,让她满意得不得了。指望陶眠能做好一顿饭,不如指望黄答应上树。这话荣筝是当着陶眠的面儿直言的。陶眠听后也不恼,反问——你怎么知道黄答应不会上树呢?……然后睡得好好的黄答应被荣筝这个恶贼强行抱出鸡笼,被迫去爬一棵树。沉砚围观了全程,丝毫没有察觉到逼迫一只鸡上树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等他醒悟过来,后背要被冷汗洇湿。桃花山,好可怕的一个地方。这里真是容易消磨人的意志,一不留神,就遗忘了前尘往事,再也不愿走出山了。沉砚装作不经意地抹了抹额头的汗,他问荣筝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反正受制于人,不如趁着难得的机会,好好聊聊。荣筝躺在院子里两棵树之间的吊绳上,两手交叉叠在脑后,牙齿间咬着一根草叶。“什么打算么……打算就是先活着。”荣筝为什么要说“活着”,沉砚对此心知肚明。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从被买进浮沉阁的那天起,就主动服下了毒蛊。这种蛊虫无解。它能够增强他们这些影卫苗子的能力,但相应地,也会加速缩短他们的寿命。历代十二影卫,几乎没有活过三十五岁的。他们就是浮沉阁阁主一手打磨的十二把刀,刀磨损了、卷刃了,自然要被舍弃。十二影卫并不全对阁主忠心。年幼懵懂时,为了活命不得不服下这种会慢慢杀死他们的毒,待到成年醒悟了,有人选择叛逃,有人一蹶不振,更多的是像沉砚这样,屈服于自己的命运,把一切看开。但荣筝有了另外的路,她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归宿。“筝师姐,你和我们不一样,自小便是如此。”沉砚说荣筝虽然同样小小年纪入阁,同样失去父母没有依傍,但她就像冬日里的暖阳,是灰暗的岁月里唯一的光亮。那时他们十几个人被上一任影卫之首管教着,那人总是板起脸让荣筝规矩点,不要整天和师兄弟们嬉笑逗趣。荣筝被罚站,两只细弱的手臂提着满水的铁桶,哎呦哎呦地叫唤,讨饶卖乖。师傅拿着戒棍立在她身边,威胁,不站满两个时辰不许休息。荣筝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他们这些师弟就在旁边偷偷笑。后来呢,那个经常一脸严肃说要教训荣筝的师傅不在了,而筝师姐也变得不苟言笑。她继承了师傅的位子,成为了影卫之首。时间太摧残,连沉砚都遗忘了,原来荣筝是个喜欢笑的人。“抛开我自身所有的立场,筝师姐,你离开浮沉阁,是个正确的抉择。”荣筝翘起一条腿,身下的吊绳跟着也摇晃。月光倾洒在她柔和的侧脸,沉砚看见荣筝笑了。“哪里有什么正确不正确呢,只是算不上后悔罢了。沉砚,打小儿你就是我们这些孩子里最懂事的一个。那时你个子矮矮的,和现在一般高……”沉砚起初还在认真听,听到后来,不由得无奈。“师姐,别拿我打趣了。”荣筝收回比个头的手,又望向天边月。“影卫之首的位子,硌得人难活呀。沉砚,我虽有预料,能接下我的也只有你一人。但真到了这地步,也着实心里不落忍。你自幼不喜欢人心算计,却终究被推上了这位置。其他十一个影卫,再加上杜鸿……杜鸿当然是最麻烦的一个。”荣筝说到情动处,不免长叹一声。为沉砚,也为自己。但沉砚却早已把世事红尘看破。“人生一世间,飘若风过牖。筝师姐,沉砚立于世间二十二载,行过善事,也犯过错事。算不得顶天立地一丈夫,碌碌一凡人尔。但无愧于收留、教养我的浮沉阁,已是无憾。”
他说今日与师姐一叙,收获颇丰,感触良多。若有他日,希望能和筝师姐忘却所有不快,平心适意地对饮一杯。沉砚走后未久,本来应该酣睡的陶眠突然说一句——你那师弟乌鸦嘴了,一般说出这种话,绝对不会应验,立马会出事。果不其然,当沉砚回去复命不久,荣筝便打探到她的师弟因为恶疾离世的消息。不知道究竟是体内的蛊毒发作,还是杜鸿的又一次手段。石头山上的大石头再也等不来为它浇水的苦行人,荣筝也等不到对坐共酌的举杯人。陶眠只是看她长久地站立在山门口,对着西边的方向,从朝霞初漾到晚霞漫天。在红得映人的霞光里,荣筝说,师弟是早就知道结局了。早知道结局,才要把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一吐为快。 烟霭楼沉砚走后,浮沉阁又派了几拨人马到桃花山。虽然打得过,但也抵不住他们持久地骚扰。这让仙人不免烦了。荣筝对于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适应良好,她之前出任务像喝水一样频繁。但是喜欢清净的仙人受不了。陶眠这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