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盯着那扇敞开的门,缓缓蹲下,抱起肥美的黄答应,再缓缓起身。无他,壮壮胆子而已。黄答应吃饱了正愁没地方消食,它也注意到了那个怪异的门。它没有发出任何叫声,黄答应本就不爱乱叫,老老实实地缩在仙人怀里。抱着肥鸡的陶眠跨过门槛,嘴里还叨念着。“黄答应,我丑话说在前头。等下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手滑,你大概就要死得很香。不过放心,等你死后,咱俩就从主宠关系上升为兄弟关系,我天天供着你,给你烧几只小母鸡过去。放心,绝对不会偷喝一口汤。”陶眠啰里吧嗦地碎碎念,黄答应作为一只稳重的鸡,当然不会回他任何一句。想回也回不了。而仙人这次没有他平时那样淡定从容,其实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绑定的这破烂系统,在给宿主挖坑这方面简直无出其右。他的实力是很无敌,但架不住系统背刺。所以他还是相当小心谨慎的。磨蹭半天,跨出去门槛两步。后来是黄答应受不了了。它从仙人怀里跳出来,挪到他身后,踢他一脚。这一脚力量十足,陶眠直接飞出去三十步远。他啊呀一声。这下是彻底没入黑暗中了,陶眠低头,好吧,他连他自己的鞋都瞧不见。他呼唤了黄答应两声,对方咕咕地回应。听声音,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陶眠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但他被黑暗包裹住,反而添了一分心安。很奇妙的感觉。他想,系统应该要他发现或者目睹什么东西,总不能是专门把他叫到这么黑的地方刺杀他吧。……话不要说得太死,也是有这种可能的。他满心疑虑地走了一段路,直到眼前出现一丝亮光。见到光明的那一刹那,陶眠的眼睛有细微的不适。他眯起双眼,一手遮在眉骨处,窥探那光源处的景致。……一道身影蹲在墙角,看起来相当猥琐。那人反复嘟囔着“怎么还不拉能不能快点拉”,手中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扒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的一幕。说实话,陶眠作为本尊,也没想到,他当初催鸟排泄的那一幕,竟然如此震撼。不过……他怎么看到他自己了?陶眠正纳闷自己是作为怎样的存在而出现,在墙角蹲着的那个他,没回头就开口说话,似乎早就料到身后的人是谁。“小六,快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一场离别好东西。……他还真敢瞎说。陶眠心里叫着不要不要,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六船的视角。接下来仙人就会拉着他一同蹲墙角看小鸟拉粑。墙角的仙人很热情地招手,陶眠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原来他能感知到六船在想什么。这是个全新的体验。过去陶眠总是想撬开弟子们坚硬的脑壳,看看他们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要走上那样一条路。现在好了,终于,他拥有了这样的机会。陶眠一边在心里想“这样窥探徒弟的想法是不是不大好”,一边恨不得兴奋地转来转去。但眼下身体不受他自己控制,他只能跟随着六船的目光去看,跟着他的脚步去走。这时的六船,内心是很混乱的。陶眠能听见许多杂音,或大或小,或高亢或低沉。它们在六船的心中博弈、缠斗,都想压过对方一头,占领上风。原来这时的六船,有如此沉重矛盾的心绪。
陶眠知道他给了自己许多压力,却不想六船真实的内心,要比他想得更芜杂。但六船从不与他说这些。仙人从一开始的激动兴奋,逐渐变得安静深沉。六船跟着他走了许多地方。从最初的桃花山,到桐山派,再到溯洄川、千灯楼……他是陪伴陶眠时间最短的弟子,但又是陪着他走过了最多路的人。随着路越走越长,六船的心也逐渐变得开阔。他不再整日念着沈泊舟的事,哪怕对方曾一度抢回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他开始学着师父的样子,关心那些与他无关的事。一川风月,朝露夕霞。人间千般好。六船,果真如同陶眠当初给予他的这个名字一般,如一尾行船,曳于世事的浮沉海。到了最后的最后,不得不辞别之时,六船其实已经有许多释然。陶眠在其中发现了一小截空白,就是六船刚服用了从千灯楼得来的水生天后,所发生的事情。那是一段被遮蔽的记忆。所谓被遮蔽,是指陶眠又重新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刻意阻拦了他。陶眠静静地等待着。片刻,四周的黑暗如烟雾般消散,他又重新回到了光明之中。这亮光要比他先前见到的一切场景都要明亮。陶眠不由得把眼睛闭了两下,才彻底睁开。怪不得这么亮,原来他刚才看到的,是千灯楼那标志性的莲花琉璃灯。陶眠看见了他自己,有一段距离,像风中落叶,似乎失去了意识。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在千灯楼,身体突然传来强烈的不适感时,不小心自半空坠落的画面。当时不明白,后来陶眠才反应过来,那痛入骨髓的感觉,其实是千岁桃受损后,给他造成的影响。这影响来得有些迟,至少迟到了一年,是以陶眠才没来得及防备,被已经变回原来灵魂的沈泊舟钻了空子。那时陶眠都认为自己铁定凉了。虽然有千岁桃在,他苟住,迟早还能回来。但那已经说不好是多少年后的事了,这一沉睡,不知道是几个千年。然而,让陶眠没想到的是,原本和他针锋相对的沈泊舟,忽而善心大发,冲下来救他。当时陶眠以为沈泊舟脑子抽了,米粒大的良心突然作祟,让他做出了如此反常的举动。可他现在,借着六船的视角,明白了一切。哪里是沈泊舟良心作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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