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恶的用心……”两人拌了两句嘴,好似又回到多年前,元日还是个小红爆竹的时候。桃花山弟子的墓都在这边了,四周的桃树长得茁壮,又是开花的时节。元日手中握着一把扫院子的扫帚,特意拿到山上来,是为了扫扫墓前的落花。元日扫一下,陶眠就捧着花瓣,往徒弟的坟茔浇一把。三番两次,把元日惹急了。“陶师父,你、你这样……”他在京城里时刻紧绷着,口吃的毛病从未发作。等回到桃花山时,清幽的环境,和熟悉的人,让他变得松弛。偶尔情绪有起伏,嘴皮子就跟不上。这时陶眠就会把食指点在他额头上,轻轻一下,用这样的手势示意他慢慢来,别着急。这法子真的有效。元日深呼吸一口气,说话就不结巴了。“你这样做,我收拾就没意义了。”“哎呀,不用忙这个,”陶眠的心倒是大,“今天扫干净,明天花还是要落的。”“此言差矣。我今天吃三顿饭,明天还会饿肚子。总不能说,干脆就别吃了。”元日的道理一套接着一套。尤其现在更有文化了,偶尔陶眠都讲不过他。。陶眠说不过,干脆不与他说了,挥挥手让他自便,同时把头一别生闷气。每每元日见他这副模样就觉得好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但……能保有这份真挚,却也是弥足珍贵的。元日重新握紧扫帚,一下接着一下。地面传出沙沙声,和山林间摩挲的叶片声交织在一起。陶眠仿佛看穿了元日所有的心思。“小元日,你这几天始终有话憋着没问,可以大胆问。”扫帚的声音中断。“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在想荣姨,”元日抿了抿唇,“陶师父,你都不哭的。”“不流泪并不是不难过,流泪不是难过唯一的诠释之法。”陶眠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画,像是在给元日圈人生重点。“再说了……”“再说?”陶眠一手搭在墓碑上,手掌感受着上面平滑的石头纹路。“再说,小花在弥留之际,没有任何遗憾,那就是我最大的安慰。”陶眠早就为五弟子的死亡,做好了准备。甚至可以说,从他见到荣筝的 陷进去了荣筝的头七一过,马上就要迎来元日离山的日子。他走得静悄悄,只和陶眠道了别,没有惊动山下的人。那日荣筝走后,他们回到观中,四处寻觅黄答应的影子,却怎么都找不到鸡。找了半个时辰,陶眠说别找了。黄答应只是离开这里,在山中的某一处静静地卧着,直到死亡来临。它不会被任何人找到。在地上一粒未动的米,就是它无声的道别。荣筝走了,黄答应也走了。很快,元日也要回到京城。他担心陶眠自己一个人在山中不便,想把他一起带去王城。但陶眠摇摇头。“元日,一个人的日子,我是过惯了的。”
他轻松地说着,元日却莫名地感伤起来。“别这么容易难过,”在临行之际,他拍拍少年的肩膀,“你将来走马上任,也是要肩挑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一味地伤怀,会变得软弱可欺。”新科状元年纪轻轻,还没有脱去少年气。听陶眠说“软弱”二字,不禁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容易共情,心思敏感罢了……”陶眠把手收回来,笑眼望他。“共情不是坏事,但你要把你那颗敏感的心藏起来。元日,山下的人都戴着假面,手中拿着刀子,不要向他们轻易敞开你的真心,那只会使你伤痕累累,鲜血淋漓。”“陶师父……”“不过,也别太担忧。”陶眠又怕他过分天真,轻信于人,又担心说得太过,就要磨损他的一腔热血,叫他太早变得世故圆滑。左右为难啊……他到最后,只能告诉元日——“你永远有一条退路。元日,在山外过得不开心了,就回到我这里来吧。出世还是入世,无非是一次内心的转向。”“好。”“既然都选择做官了,就要做个好官。无愧于天,无愧于民,无愧于心。”“元日谨记。”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最后与陶眠道别。离山的路,还是那条狭窄幽长的黄沙小路。元日骑着骏马,那是多年前,陶眠送给他的那匹小黑马,如今已经长成了威风凛凛的模样。仙人站在盛开的桃树下,挥手与少年作别。骏马载着意气风发的状元郎,一路至王都。路途颠簸遥远,就像元日一生颠沛跌宕的仕途。元日走后,陶眠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每日浇浇花,松松土,给山里的徒弟们带点好吃的,和他们说说话。金手指暂时未出现。不出现是好事,陶眠近来还真没什么心情,去迎接新徒弟。笼子里养的三只鸡,先后随他的弟子们去了。大鹅、狗兄和猫兄,也都不在了。窗前飞来又飞走的圆胖麻雀,不是他曾经养过的三百岁麻雀。飞天蟑螂倒是坚挺了一段时间,最近也耐不住寂寞,不知道都出走到了何方。……可能也是他最近下的蟑螂药比较管用。桃花山的日子宁静安然,陶眠偶尔一个人把竹榻搬在树下,双手垫着后脑勺,两脚交叠,脚尖轻点。一边眯起眼睛数树叶间漏下的阳光,一边挂念千里之外的元日。元日这个官当的并不顺利。起初还算顺风顺水,他是新科状元,又有蔡伯从中斡旋,京城那边有人帮衬。元日在翰林院供职,还多次受到天子的赏识。这些事都是蔡伯与陶眠闲聊时提到的。元日知道陶眠不喜朝堂政事,在往来的信笺,中,极少与他提及,只是说自己这边安好,再问陶师父好不好。元日向来报喜不报忧,日子久了,陶眠的心底就不踏实,只得与蔡伯聊聊。蔡伯倒是劝他放宽心。“元日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拼了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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