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再问:“你向子朝泄露中朝?”文鸢唯唯诺诺:“我。”殿中无人打扰。皇帝与长公主的密谈,多少天后才被提起——文鸢被息再赶上车,去省思过。她的去处是名为“常陵”的新邑,年初由息再设。息再早早为自己建了陵园,左右不敢说不吉利,只能赞叹:“皇帝壮年起陵,备以世系之功。”文鸢到了,看小邑遍布异人,庆幸自己没有人云亦云:“我夸他备世系之功,又会惹他生气……”她在常陵,今天听乐人,明天看舞人,渐渐明白陵邑之用。某次,她和常陵令走林荫路,听他感叹:“陛下为不迁之主时,或许是百年以后了吧,有这座陪陵,陛下不会孤独。哦,长公主可见倡优?他们都是选来充邑的,要在常陵唱个一百年。”文鸢问:“他,陛下会孤独?”常陵令忽然想起文鸢因何来此。他失色:“长公主,我听闻,你与贺相妄说中朝,被罚面壁常陵?真如此,则小人刚才说的‘陛下百年以后’‘陛下孤独’云云,公主只当风声可好呢?”文鸢与他约定,不会说出去,过后又用钱财遣散乐舞人。几位徒歌少年不要钱:“公主,大人,女君,你听我们唱一首,就一首。唉,马上就有工作,怎么现在让我们走?”文鸢解释:“不是工作,是役,你愿在此唱一辈子歌?”他们却已经唱:“常陵之冈,黄土之乡,东作积粟,秋收冬藏,有子身长,足肣昂扬,与此箧粮,与之元王,沐以彤彩,步以象郎,赐以鳞趾,配以玉铛,而君千载,而民一方,民夫之述,长毋相忘。”文鸢语塞:“是你们编的歌?”“是陛下。”别宫里,文鸢想徒歌,第二天随常陵令去看筑城,请工师契刻四字:“是陛下所思所想。”工师在刻,长官在看,听了这话,一齐伏地。文鸢以为息再威严如此,没注意皇帝的先马走已到身后。帝王出游,扮作青年,一套直裾,长衣与长带;绝殊的颜色,由纮收成一束,垂在文鸢头顶。他接文鸢上马,两人同乘,常陵人个个瞪起黑白分明的眼,文鸢不得不埋他胸口,听他问刚才胡说什么,便捂耳,到了别宫,唱给他听:“‘民夫之述,长毋相忘’,说是陛下所作。”息再正解外衣,抬头让她折冠。文鸢帮他。“让你来思过,你来学唱歌?”一人的手,在另一人颈间。文鸢不帮了,应一句,要逃走,被捉手腕。侍者殷勤放帐,将人围起。暗昧中,息再让她加簪,却不低头。文鸢踮脚去够,将他弄得很不体面。“干了多少坏事?”息再历数,“无礼言罕,乱伦楚王,议论中朝,轻视君容,还遣散了陵优,”他整理被她挑开的发,“我罚你一次,我的国师为你说话,我的国相为你失魂,你想夺走我几位朝臣。”“我这样坏?”文鸢有哭腔。息再让她抬头。她实是兴奋了,嘴唇发抖,两眼闪烁。无烛的室内,仅有一点日光,大帐万事如意、云气纵横的红蓝纹,在两人身上打火花。他进一步问她:“你不会成为祸国的人吧,文鸢长公主。”帝与主蓬勃的身姿,经过层层帐,俨然变成一人。这时随驾的荀摇落提醒:“陛下,常陵令在宫门。”息再让带进来,转头文鸢已经避到案前。“我和常陵令走了很多地方,”息再经过案,继续换衣,文鸢端正地站,端正地说,被他勾一下衣带,坐到他身边;她慌了,没话找话,“常陵风景好,民心也美,百年以后,陛下不会孤独。”常陵令正好入殿,听到回音:“啊,长公主说什么?小人没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漏嘴,自罚筑城。息再处置完,给文鸢加一条:“连累地方官——你到处作乱。”文鸢老实地点头,埋到榻间。失意的人被得意的人搂住,便挣扎:“息大人,现在还是白天。”她又喊大人,不称陛下,发觉了,自己给自己加罪:“不敬。”被一阵力翻转身体,急忙别开脸。“不久前,和子朝做了什么?”息再迫使她对视。
“没。”她说谎,他挨近她下巴。文鸢烧红双颊,又被他摩挲嘴唇,呜呜地解释:“是我败坏贺大人,是我……”她很不愿意这样说,皱眉合眼,睫毛都湿了。“爱子朝?”“不。”“那么真可谓败坏,”身体在一起,手心也覆手背,息再没用什么力,文鸢却被禁锢,不动了,许久才失落地说,“你当我陋吧。”“你想要,我把子朝给你。”他打断她。文鸢睁大眼,听息再下一句:“或者你要言罕?”不但子朝、言罕,息再旧事重提,帮她回忆在赵国的某个夜晚,一人半戏弄、半诱惑,要给另一人扶风男颜,当下可以落实。文鸢用肘抵他,哀求与拒绝:“陛下,这太荒唐。”息再才正色,与她讲起省中。省中廷议长公主与楚王事,有了结果,为免朝野邪风,多数人希望公主尽快成家,息再把文鸢赶到常陵这些天,每读一道上书,就能收众人之请:十恶淫家,百祸起焉,陛下早行其事。这些大胆的公府青年,都是新面孔,举于州郡,受命于君,诸如公主王侯的秘闻,于他们不过是旧闻——息再既然给了他们直言不讳的权力,他们卓然而不念旧,便谏刺起皇帝的骨肉来。息再没怪他们,去见楚王。楚王锁在挐宫,加链又加锒,面对息再,却说他陷于困境。兄弟有天然的默契。息再不反驳,去了他的束缚,承认这次是他得手——楚王为杜绝息再与文鸢兄妹之乱,利用与自己的丑闻,将文鸢推上风口,为帝的人,不能冒天下之忿,强要他可怜又可悲的妹妹。不过,逆水不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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