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恭敬一看就是出于生疏戒备,分明是在心里筑起一扇篱笆墙,只要你不翻墙,我就对你客客气气地。除此之外,新府闲杂事情也一大堆,挪府院、归置日常、调配侍从,够得人忙活。纪满月的直指令府,是旬空府首富巨贾赠与官府做驿馆的宅子,因为占地不大没有合适的人招待,才一直空置着。但富贾向官府买好,宅邸面积受地契所限,属于无可奈何,里面的布置,是万万挑不出毛病的。亭台水榭,回廊高阁,悉数尽有。后花园子水塘里,碧波清清,养了满池子的黄金蝴蝶鲤,仙游绕荷塘,别有一番韵味。直指令府是令守大人的私宅。隔两条街,便是丰年安排给绣衣行使们居住务工的地界儿,是旬空府衙旧址重新修缮归整的,挂牌叫做绣衣使驿,给了司慎言。依旧如府衙一般,是前公后私的安排。两位新贵大人的居所安置下来,两处地方的门槛子,瞬间要给踏平了。先是三府六郡的大人们,前来临别辞行,而后,便是旬空府的名流文士商贾贵人,拜帖一沓子一沓子的递上来。满月起初海好来好往的应承,后来发现,时间被这事儿占去了大半,每天简直不用干别的了。反而绣衣使驿,没闹几天就清净了许多。那些名流,即便势利眼,也绝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纪满月一问身边小厮,才知道,司慎言冰山作风放在这时候分外好使起来,他一个“拖”字诀,言说新晋官位,事务生疏又繁忙,来日方长。应酬全挡,谁也不见。更甚,司慎言这两日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连满月每日前去使驿上工,都难得相见,不知他在调配筹谋什么。十几日一晃而过,纪满月去请见过丰年两次,他想细问张日尧中毒的情况,可两次都被丰年找了理由拒之门外。这让满月不爽,他被丰年牵着鼻子走,有力使不上,感觉堵心。他不想在游戏里平步青云,他要救醒张日尧,要赶快寻到另外两件江湖秘宝,要回到现实里去,让一群年轻人的梦想被更多人看到。这日早上,满月照例去看张日尧。正赶上莫肃然将压制毒性的药物拿出来喂给他。莫肃然见纪满月来,张了张嘴,话还是没说出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满月直言道:“药……还剩下几日的?”莫肃然叹气:“只还余下六日的。”纪满月展眸,看张日尧脸色毫不见缓,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便要出门再去将军府,好巧不巧,许是丰年也觉得把满月晾久了,正好派人到绣衣使驿来,请纪满月与司慎言去将军府见面。将军的书房,开了窗,正好有一枝丁香探进屋里,花下摆着香炉,青烟杳渺。花香与淡淡的药香糅杂着,勾扯出一股隐约却又奇特的香味,有种不经意间又别有心思的风雅。丰年客套寒暄了一通,无非是什么新居是否习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之类的。司慎言与纪满月对这些事都不大在乎,更何况,老将军指派照应的人,颇为妥帖。闲话带过,丰年端起茶杯来,还是杜泽成送来的腊梅小种,他啜了一口茶,道:“依照规矩,二位上任,该去蚩尤道三府六郡诸位大人府上打点一圈,满月啊……”他私下对纪满月改回称呼,“你觉得这规矩有何利弊?”纪满月道:“繁文缛节是弊,能借此看到将军想看的,是利。”丰年笑着赞他:“你从来都聪明,按时日来算,稳定张晓伤情的药,快见底儿了,”他起身,从书架屉子里拿出两样东西,“暗算老夫、伤张晓的人,老夫着人去查了,但……尚无结果。”纪满月听了这话,脸上隐约透出疑惑。丰年把东西交到他手上,问道:“你是不是以为老夫为了招安点沧阁,故意将张晓重伤,以作要挟?”满月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被噎了一下,索性点头承认:“将军恕罪。”丰年坦然道:“老夫顺势而为,以他伤势要挟,确实是有的,但如今目已经达成,也就没必要拿捏他的性命,”他示意纪满月看手上的东西,“他确实救了我命,这柄袖箭,本来是冲我来的……”那两样事物,一是个白瓷瓶,里面是减缓毒性的药物,另外一件,是柄袖箭,箭锋干涸的血迹斑驳下,透露出幽灿灿的冷蓝色光晕,一看就是淬了毒的。满月困惑了,难不成把丰年想得过于阴暗了?是谁……想杀丰年?袖箭在江湖上是再平常不过的暗器,但也不知为何,满月突然想到了许小楼。毫无依据,只是闪念。丰年见他愣神,问道:“认识?”满月摇头。司慎言将袖箭接过去看。丰年道:“袖箭有两支,一支我让人拿出追查了,另一支给你吧,毕竟江湖熟悉,说不定查起来事半功倍。”书房里一时安静,丰年和满月沉声喝茶,司慎言看着袖箭出神。“还有……前几日,”丰年再开腔时,熏风正好吹落窗口几朵丁香,跌在香案上,“有人与老夫说,怀芝便是那醉仙芝,依你们看,此话真吗?”纪满月与司慎言对视一眼,这话出自何人之口,丰年不明说,显然是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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