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想对方的时候,又该如何呢?最煎熬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之后,无休无止不知归处、又无能为力的等。身上的痛被随波逐流的飘荡冲淡了,心口的痛却沉得让满月窒息。满月知道,这感觉可能会一直缠着他,解药是司慎言回来,也或许终有一日久别不成悲——飘零亦久,俗称麻了。眼前逐渐萤出光亮,光点爆开,恍然聚焦,一切变得清晰。这感觉太熟悉了,上次他被卡回来就是这样,这次依旧还是回来了。第一眼是火光攒灿,再微一偏转视角就是紫元的脸。满月阖眼,呼出一口闷在胸中的气。“公子,你刚才怎么了,入定了似的,气息都弱得好像没有了。”紫元急道。满月正倚在一棵树下,身旁是紫元和几名绣衣使守着。他环视四周,打斗已经停了,乱军宵小死伤不少,还有一部分跑了。再细看,遍寻人群——没有司慎言、厉怜,也没有杜泽成。“公子,尊主他们人呢!怎么回事?”满月摇着头,扯出一丝看着就很勉强的笑:“去该去的地方了。”话出口,牵挂扯得他心头发紧,他空咽了咽,暗提真气想将内息顺一顺,谁知,气至膻中,突然炸开了。紫元早见他脸色不善,虚扶住他,手将触未触到满月手肘,就见满月身子微欠,一行细细的鲜血从他嘴角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砂石地上。他神色木讷堪称面不改色。一口血吐得满不在乎,好像血根本就不是他的。“公子!”紫元急了。他隐约知道醉仙芝能医满月的伤,当下命人去找,可慌乱中那紫金葫芦根本不知去哪儿了。满月缓了片刻,胡乱抹掉嘴角的血,抬手示意自己无碍,东西找不到便罢了。“入城休整一夜,明日还朝吧。”繁花府馆驿内,纪大人没去管乱军宵小的底细,把琐事交给紫元和李晟,自己单独一屋,闭关去了。在朝中,满月给人的印象是春风和善的,但他毕竟身份地位越发拔高,心狠手辣的风评也在江湖上飘了好些年,今儿先吐血恍惚,后又冷着脸交代一句:没事别来打扰。还真没人敢来招他了。他落得清净,脱掉外袍,四仰八叉地在床上躺着,破罐子破摔地没再管内伤,心思浮浮沉沉:一会儿积极地想,得好好的,才能等司慎言回来;一会儿失落地想,太累了,终于不必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去登高位,觊觎万人之上,倒不如不告而别,小舟从此逝……就这么胡思乱想到天快亮了,才睡着。小半个时辰之后,那精准的生物钟又把他闹醒了。他抱着枕头,把脸埋在被子里。床挺宽,被子有一半没捂热,更没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天没亮呢,再睡一会儿。
他翻了个身,把右手搭在左肩后面,抱着自己安慰似的轻拍了几下,隧又自嘲——我这是在犯什么毛病?又不是死了。定是身体不好,心思才消极。想到这,满月翻身坐起来了,小心翼翼地纳气两周。岔气冲开不少。天渐渐大亮了,晨曦是真的能冲淡些许阴霾——太阳会升起来,日子总还是要继续下去。满月揉揉脸,让自己振作,简略收拾一番,出屋去了。尊主不知哪儿去了,紫元如何能不心急。但他也看得出,公子知道内情。知情人昨日没说两句话就吐了血,他不好再追着问了。今儿,他早巴巴在房门口等着。纪满月见他那副神色,心里莫名生出种统一战线的感叹——并非独有我一人等他、担心他。难兄难弟之情让满月环过紫元肩头,哥儿俩好地定声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但他会回来的。”紫元见公子闷自己一夜,好像又正常了,话也说得笃定,躬身称是,心里忧虑渐缓。一行人回都城。甭管杜泽成和厉怜最终是死回去的,还是传回去的,这二人抱在一块儿串糖葫芦,禁军北卫诸将有目共睹。圣上面前,纪满月据实交代,整个龙腾营都是人证。加之他把纪烨追回来了,悬星图的宝藏也已经运送回都城,那么多口箱子被工部的匠人们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金玉宝石。皇上是俗人,皇上很高兴。公事交代已毕,皇上忧虑满月身体。司慎言失踪,他吐了血,竞咸帝当然有耳闻。更甚,二人的往事传闻,陛下也知道。“司爱卿不知所踪,你心里焦急,朕能体谅。但这或许是塞翁失马,”竞咸帝声音平淡,“帝王家,有些情愫只能埋在心底,你明白吗?二月初二快到了,那是你的好日子,趁这几日把身体好生将养了。”满月躬身:“儿臣受教、遵旨。” 你欠我的第二日有朝会。消息直接传到朝上, 杜泽成失踪之后,他的独子阿鹿因为挂念父亲,独自偷跑出城去寻人, 就再也没回府。杜夫人命人没日没夜地去郊外野地、官道小路找了遍——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不知他是不是用结束游戏的方式回现实去了。满月顺着这个消息想, 这游戏里, 怕是只剩下他一个现实中人了,终于不用再猜忌对面之人的身份真假。他盼着某一天, 某个时间,司慎言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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