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得很高,清楚很多事情。我不是 云回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场景,是很难从中找到清醒的自己的。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漫天遍地的光芒,随着于小鱼的欢呼和激动,我就想,如果我能够走进去,走进那一片水光相融——我就会走进去。我的心跳动得如此剧烈。“玉哥儿——!”小鱼的声音在我剧烈的心绪下异常模糊。“玉哥儿——!”“玉哥儿——!”他兴奋地大叫。“那儿有个人——!”我忽然从天光和水地中回过神来,然后就瞧见于小鱼趟着水朝前跑。然后我后知后觉地乐极生悲——有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觉得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擅自离山是要受到天罚的。下山也是。我正惊疑不定,就听于小鱼一声惊破天际的尖叫——“那个人流了好多血!”我下意识看过去——于小鱼跌坐在水里,水面上晕开一圈圈的血迹。我看见水中一只透光的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手。——修长的,精细的,有力的,在光下的。手边落着一块青玉,然后是柔顺的、很长很长的头发,飘散在浸透余晖的水里。我觉得我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心情——一个一片空白的,从未走出那片林子的,少年,见到那么一个人——他躺在水里,静静地,闭着眼,也不说话。于小鱼半边身子都被水给打湿了,惊慌失措地望着我,不知该如何做。——而我满眼是他漂浮的散发和妖娆妩媚的眉梢。在暗淡的血色里显得惊心动魄……
那一瞬如福至心灵,眼前凭空闪过一个念头。我得救他。我从没有听见过神的声音,但这次,神说,要我帮帮他。那一念快得根本找不到理由是什么,我只是犹豫了一下,谨慎地抬头望了眼山上,便探手捞起了人。小鱼跟着我跑,生怕我会丢下他。我抱着他往干燥的地方去,放下时又不知从何处落地,只得轻之又轻地慢慢松手,转头看着于小鱼:“你在这儿。”这时候的于小鱼对我是言听计从,只管点头。随后我便回去捡了那块青玉,细细地在水里清洗了一遍。上面刻着一只冷冽的鸟。我谨慎地修复了附近本无人时的痕迹,才重新朝于小鱼过去。“玉哥儿。”于小鱼又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等着我的下一个指令。我没由来想出一句话:美的东西,大多是危险的。我抬手召来长风,卷起那个人,再提着于小鱼踩上去,从山背面直往天虞山尖。“小鱼。”我从木柜里扒出石刀,“到阿婆院里去拿白桕。莫叫她听见了。”——“哎。”我等他出去又左右看了看,小心地合上窗子。那人在水里泡得手脚冰凉,伤口在背上,大概是在哪块石头上划的,还是新的,正往外渗血。我坐在窗边,想,这件事总要捅到阿婆那里去的。我和小鱼都犯了禁,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而这个人——躺在水里的那个人,他很显然不是我们天虞山的人。虽然我不怎么出门,但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面熟的,天虞村没有这么一身清明的人,这个我是很清楚的。他们大多是神念很强的、带着虔诚气息的人。等他醒了,总是要请示阿婆的。但在这之前,这个人是由我负责的。我们得串好口供,我和于小鱼下山的事情不能说。静谧的树梢稳稳地摇动着,清光从窗子摸进来,满山的雾气藏不住宛如清晨般的凉风,我忽一抬眼,便见一双潋滟的眸冽冽地望着我,那一瞬我只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在看我。虽然他很轻描淡写地移开了目光。我方才一切的想忽然都不见了,居然在这一瞬间变得非常非常平静,我很安静地看着他,就像我往日安静地仰望着天空。我从他脸上参悟不出天空的澄净,但却参悟出了另一种东西。一种……惨烈的厮杀。迂回壮丽。却没有血腥。“你从哪里来?”我还是没忍住问他。他又是轻描淡写地侧过了头,风轻云淡地看过来。但我还是把他眼睛深处的警惕抓了出来,放轻了声音解释:“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人。”这下倒是叫他转过了头,眼神带着明明白白的询问。我斟酌地想了想,说:“很美,像水边的夕阳。”这时于小鱼蹬蹬蹬捧着一怀抱的白桕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喊道:“玉哥儿!”我一回头,想说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咙里——“怎么弄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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