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夏季瞬间消逝在汹涌的情愫里,雨水淅淅沥沥落在身上。陆昭戎怔了怔,仰头看向上空。迷迷蒙蒙的雨织成一片,像扯不开的愁绪,盖在本该清澈晴朗的天空上。衣服没有湿。陆昭戎抬起胳膊看了看,转头分辨周围的场景。沉稳坚实的桥身前,杨柳枝条和微风。细雨绵绵里,桥上的行人匆匆而过。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晃动,陆昭戎转过头,一名安静清澈的少年从身旁悄无声息地擦肩而过。少年安静地侧头听着身旁的少女说话,结伴上了桥。“快点儿!”前面另一名明朗欢快的少年人转过身朝他们招手。少年抬头朝他看了看,转头和少女相视一笑。陆昭戎愣了愣,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道:“长——”身侧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牵住他。陆昭戎怔了一下,转过头去。于长玉眉目淡然地看着前面三个人,转过眸来柔和了神色。“你——”陆昭戎顿了顿,转头看向那三个人,再转回来,“和于铃姑娘?”“嗯。”于长玉牵着他跟上前面人的脚步。陆昭戎沉默下来,安静地跟着他往前走。清风拂过发丝。雨水润湿了桥栏,少年少女低声耳语,旁边跳脱的欢快少年郎不停打断两人的交谈,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于长玉低声道:“另一个是于小鱼,你见过他。”陆昭戎惊讶道:“那个小娃娃?”于长玉失笑:“小娃娃?他岁数可不小了。”陆昭戎呆愣愣地看着他。于长玉轻笑出声。陆昭戎默默看向不远处格外欢脱的少年。于小鱼神采飞扬,眼睛明亮,同于铃和少年于长玉的安然静谧比起来,他格外朝气蓬勃。于长玉低声解释道:“我和于铃儿从前关系很好。”陆昭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评价道:“看起来脾性很合。”于长玉愣了一下,垂眸笑了笑。“这是你以前下山那一回?”陆昭戎试探性问,“这是哪儿?琴川?”于长玉点点头,道:“琴川的祈福岛,以前的琴川。”
陆昭戎诧异道:“以前的琴川?”“嗯。”于长玉应声。陆昭戎默然。琴川人从前住在岛上,现在都在内陆,那得多久以前了?他抓着于长玉的手紧了紧,看向样貌与天虞山初遇时分毫不差的少年于长玉,仔细寻找不一样的地方。半晌,陆昭戎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沉默了片刻。于长玉语调缓慢又平淡,解释道:“天虞山只是南山脉其中的一条山脉,因为位置孤立,我们所有的参悟都是独立进行的,与其他衍生的山神或者别的都不同。所以只要不扰乱人间秩序,不怕沾染麻烦。当时我们下山,于燕之和阿婆都是知道的。”陆昭戎转头看了他一会,安静地点了点头。于长玉现在比他要高,比起稚嫩干净的少年面庞更显得成熟和清冷,虚无感比静谧感要强很多。像久视人间已淡然有归处的天神。只是脸色苍白使他看起来很虚弱,在水墨画一般的环境里更像画里不能动的人物肖像。“天虞山常年自行参悟,没有任何参照法门,自成一派地融入了万物自然,所以天虞众人参悟的事物各有千秋,毫无章法。”于长玉跟着前面新奇的三个少年停下脚步,继续解释,“我们不讲究神与信徒,所以仿照族群村落的生活方式。”陆昭戎稳了稳身形,看着馄饨摊位前震惊的于小鱼,点了点头,“嗯。”“钱?钱是什么?为什么还要换?”于小鱼大为不解,“在我们山上——”于铃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盈盈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小弟没出过门,脑子不好,给憋坏了,打扰打扰。”——陆昭戎没由来跟着笑了一声,转头问于长玉:“然后呢?”于长玉看着他眉目柔和下来,笑了笑又重新沉默了一阵,回复说:“然后,自成规则,与天道相冲。”“什么意思?”陆昭戎看着他,思路稍转,“天道是什么?总是打雷想劈你的那个?”于长玉被他的形容逗笑了,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他,说:“不要对天道不敬。天道是规则本身,就像人间制定律法,律法本身就是规则。天虞祭天便是与天道沟通相抗的过程,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尽管我与天道理念不合,但他一直爱着众生万物。昭戎,尊重他。”陆昭戎沉默片刻,专注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不懂。但于长玉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于长玉都崇敬的事物,他又有什么立场蔑视。“祭天很危险。”他低声提起,问于长玉,“对吗?”于长玉愣了愣,默然片刻,点头,“对。”陆昭戎心情沉重了许久,压下让他不再祭天的话音,转而问:“然后呢?”于长玉看向他,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料到他如此轻易地带过去。陆昭戎笑了笑,勾了勾他的手指。于长玉安静地同他对视了半晌,温和地笑了笑,说:“天虞只有我一个人在参天,我是最合适的。但我会注意安全,而且阿婆选择其他神侍也是为了随时替代我,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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