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到于长玉沉默地靠在巷子里的墙壁上,低垂着眼,仿佛懒散又事不关己的样子,心底微疼。于铃从围殴里闪出来,一巴掌便挥飞开了还在动粗的乞丐群,呵斥道:“放肆!”于小鱼却一脸懵懂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身狼狈地和少年于长玉对望,两厢沉默。可能天虞山头和不虞山头的教化还是不一样,于铃和于小鱼的反应完全不同。相比于小鱼的茫然和少年于长玉的不解,于铃的第一选择是闪到少年于长玉跟前将他拦在身后,责令于小鱼到她身边安全的位置,然后看向那群人。她澄澈的眉眼显出几分锋利,声音也显出虚幻感,冷声道:“对神祇不敬,你们有几条命?”乞丐群一瞬间被震住了。陆昭戎安静地听着,抬头看了看于长玉低着头开始走神的样子,勾着他手指动了动,低声道:“上神,我觉着她挺护着你的,你为什么不喜欢她?”于长玉回了回神,解释说:“她护我是因为……”他停顿了一下。陆昭戎认真地注视着他,有意无意遮挡住身后的场景。于长玉犹豫了一阵,低声承认道:“她对我,确实很好。”陆昭戎怔了一下,有些诧异。于长玉安静了一瞬,挥袖换了场景。陆昭戎转身看过去。先前那名被帮助过的小乞丐狼狈地趴在地上,旁边了无声息地躺着一个更小的孩子,显然已经没有生气了。小乞丐满眼仇恨,注视着眼前这一群挑衅他的乞丐,在潮涨潮落的沙滩上凶狠地辱骂。他愣了一下,震惊地看向于长玉,“他?”于长玉眼眸中带着淡淡的悲伤,点头说:“逝去了。”——陆昭戎思绪霎时飞速运转。于长玉低声道:“他叫魏清明,是魏家赶出来的……私生子。”……陆昭戎沉默地看着海边的欺凌,大概能明白于长玉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记忆特殊了。虽然他不知道魏家是哪家,但能被拎出来称为家族的,想必不是豪绅便是地方权势。私生子这样的身份很难,几乎全看主家认不认。认了连外室一起接回家,过锦衣玉食但谨小慎微的生活,不认就是剥夺姓氏赶出家门,只能找活计另作生活。不过很显然,这个魏清明没能找到谋生的路数。或许被主家刻意压制了,或许单纯是运气不好,但沦落为街边乞丐以后也不会被同类接纳。因为他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是他们仇视的对象。陆昭戎看着匆匆赶去救人的少年于长玉,注意到跟在后面焦急的于小鱼和愤怒的于铃,隐约猜到了于长玉不喜欢于铃的原因。
——于铃在遇到不平事的第一反应是保护自己和身边人,这其中不惮以言语恐吓等寻常人的做法,但于长玉相反。他听不得见不得哪怕一星半点的手段,所以恐怕不是他对于铃不喜,而是这一趟下山让他们逐渐选择不同,从而分道扬镳。于长玉反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这是我下山,遇到的第一件事。”海滩上随着三人的抵达逐渐陷入争执和混乱。辱骂和撕打几乎不会存在在于长玉待的地方,绝对压制下,几个少年在一片混乱中成功解救下了陷入危机的魏清明,和旁边的尸体。魏清明情绪极度激动,面色阴沉。少年于长玉动作小心地上前扶起他。神思恍惚的魏清明迅速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一刀捅进了于长玉腹部——“滚!”魏清明嘶吼着,神色癫狂。“你!”陆昭戎禁不住怒斥出声,上前几步却被于长玉一把拽了回去。少年于长玉一脸空白地看着魏清明,比起惊吓,更多的是不解。于铃脸上一慌,反应迅速地推开魏清明,喝道:“你干什么!”于长玉腰腹顿时浸透了鲜红色。魏清明阴沉着目光,咬牙道:“如果没有你,清阳根本不会死!”陆昭戎惊怒交加,胳膊被于长玉死死拽着,又急又气转过头瞪着魏清明,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于长玉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迅速地揽紧了他,道:“那是幻境,看看就好了。”陆昭戎被激得浑身发抖,转眸看见少年于长玉腹部汩汩的鲜血,那张干净澄澈的脸上空白不解的表情,眼底一片戾气。幻境?能碰吗?就在他眼前,若是不能去泄愤,陆昭戎觉得——“不能碰。”于长玉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无奈道,“记忆在神魂深处,碰了会疼。”“……”陆昭戎浑身僵硬着被他按在怀里,哽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愤怒又无力。于铃显然也不能接受魏清明那句没头没尾的埋怨,质问道:“你说什么?”她手掌在旁侧聚力,维持着防备姿态。少年于长玉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地抬手制止她,问魏清明:“你为什么这么认为?”魏清明道:“如果不是你那块金子,那群废物乞丐根本不会来为难我们!我阿弟已经病了两天,我沿路磕头乞讨了两天,就差半钱就诊费了,半钱!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你敢说你不是魏家派来戕害我们兄弟的吗!装模作样的伪君子!收起你那副假仁假义的嘴脸,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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