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间突然浮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此前从未切身接触过这些在神明看来羸弱不堪却又拥有着坚韧生命的存在。花环间夹杂着启茶色的碎发,仿佛沾染上了更多带有希望的盎然绿意,他微微俯下上半身,唇角不甚熟练地露出一抹微笑,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谢谢你。”启一直习惯正色以待万物,但每每当他释放出这种温和气场,旁者也会坚信不疑地认为这就是他最本初的性情。就如此刻,小女孩瞬间向他展露出比他更为自然、灿烂的笑容,那代表着她从启的微笑中看到了值得信任的友善,也愿意以数倍报之。紧接着,她又腼腆地示意瓦勒莉蹲下,小声在其耳边说了几个短句。瓦勒莉轻嗤一声,朝启朗声道:“她在问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天神,名讳为何?”霎时间,启感受到数道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不,这些视线一直存在,只不过现在变得更为强烈了而已。不知为何,他最在意的是那道从身侧袭来的目光,因为甚至就连埃弗摩斯,也在关注着他接下来的反应。启的声音开始变得无比艰涩,但他依旧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出了答复,“你告诉她,我的名讳意为起始。”这样的解释或许听上去有些傲慢,不过瓦勒莉知道,眼前的少年绝对有着能和其匹配的资格。于是她也就将原话翻译了一遍,声音正好能让所有的在场者都听个真切,而此遭过后,落在启身上的视线也更为崇敬。“你叫什么名字?”启蹲下与其平视,用温和的目光包裹着小女孩,等待的却是瓦勒莉的回答。“她的名字叫阿黛拉,意思是生长于绿洲的一种常见紫花。”她还贴心地向启示范了这个名字该如何用当地的语言发音。学习语言的过程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而他此时感受着声带陌生至极的震动,比任何时刻都要更清楚那些早已无可追忆。自上次一劫,邪神好似遭受了重创,至少现在,他的身侧还没遇见什么诡异的征兆。这也许是个机会,让他能够稍稍放松,暂时抛却前尘往事,去试图更加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那正是他曾经无比渴望的。其实,在他的神魂深处不愿一直就这么被迫下去,他也想寻求这些责任重担,为何会由己背负的答案。启隐约感觉,只有当他领悟了这一切的真谛,届时,他才能真正不负自己的名讳,给予这片土地终结与起始。
经过短暂的练习之后,启终于勉强能流利地吐出指代她名字的音节,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不自在,引得阿黛拉再度展露笑颜。瓦勒莉也被这个场面给逗笑了,但还是轻声催促着恋恋不舍的阿黛拉,告诉她大家需要马上得到修整。象群被接应者牵引着,缓步往绿洲中心行进,启虽然收敛了情绪,但明显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换了个温度。埃弗摩斯收回那不易被察觉的视线,眼底晦暗不明,在他御下的风,现在已经拥有了能够探知情绪的能力。启,鲜少有这般感到轻松的时刻。群象踏过原野的缓坡,细碎的浅色花朵掩映在青翠的草甸中,有的还傍水而生,兼有装饰湖泊的作用。但它们更像是前路的指引者,在它们的带领下,启终于看见了所谓狄斯塔尔的中心地带。那是在绿意包围中裸露出的一片沙地,间落于其上的用泥土夯实过的低矮平屋,而人类的居所们又环绕着一座宏伟的高台,取料源于远处山脉所生长的松木枝,彩绸编织而成的飘带由麻绳固定,从台顶延伸至台底,此刻正在风中猎猎作响。启即便站在高大的象背之上,若是想将高台的全貌尽收眼底,也仍需如其他朝圣者那般抬头仰望,在那至高点,甚至犹与天空接壤,仅差一步之遥,就可迈向那片澈蓝云稀的天地。但在此之前,得先越过那尊英武绝伦的石雕——他身负重甲,一手执锋利战斧,一手握拳收于心口,立于白象之上,面容俊美毅然,威严地审视着台下众生。那就是将狄斯塔尔作为属地的战神:特里芬。石料的本色使然,旁者看不出他身上的色彩,此为一大缺憾,但雕刻者甚至将其半长发丝的线条也雕刻得流畅无比,足见观察之细,技艺之高。不知为何,启用余光扫视着瓦勒莉的赤发,总觉得那和石雕的发丝一样,在微风吹拂中富有蓬勃的生命力,能够在荒原上点燃无数火种。但震撼之余,现实时间实则也只过去了数息,瓦勒莉一扫皮甲下的长裙,率先俯身参拜神像,“为荒漠带来明珠的吾神啊,瓦勒莉和英勇的战士们不负曾与您立下的誓约,再次守护狄斯塔尔于无恙,愿您的无上光辉能在天国继续护佑我们,恩赐下无间战意。”除却启和埃弗摩斯,以及那些被俘虏来的敌人,其余无论是人类,还是象群,都随着瓦勒莉的号召相继参拜。他们脚下的白象亦哀鸣一声,高高扬起它的长鼻,石雕中的巨象通身带有火焰纹路,与其极为相似。启看见了它眼周的湿润,抿唇不语,这里的万物果然都颇通灵性,白象深沉的哀伤在此刻清晰地传递给了他。高台上的神明石雕并不会给予任何回应,但这也不会阻止这场朝圣仪式的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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