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来得早,昨日回到客堂没一会儿,外头的天就黑了。鹤生仅仅只点了一盏油灯,提着便入了静室。她从柜子里翻出一瓶擦拭冻疮的膏药,打开一看,只剩底部的一些了,不过勉强还能用。没一会儿,境如带着文卿来到这里,一贯先将屋子里的灯火相继点上,再扬声叫她:“小师姐,我们给你送饭来了!”她将膏药藏入袖中,并未应声。境如知道她的脾性,并不擅自进入静室,只在门外一遍一遍催促,仍不见应,文卿欲将上前,境如忙拦住她,低声道:“师姐可讨厌别人进她的静室了,你现在进去定要被骂。”文卿笑着说:“不会的。”说着便上前敲门。也不等里面回应就打开了门。鹤生不悦地盯着声源,顺势便对上文卿的视线。一瞬间,她透过宋文卿的目光看见了自己毫无道理的怨恨。她被烫得侧过头去,将自己藏入黑暗。文卿向她靠近,坐在边缘,上身扭过来贴着她的后背,手臂揽着她的肩,呼吸轻轻打在上面。“鹤生,我打算住在这里。”她说,“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鹤生心中一动,缓缓垂目,看向揽着自己的手。白生生的手指被冻得有些皲裂,但是上面已经涂了一层乳白的膏药,这个气味应该是师姑特质的膏药,境如为她讨来的。她捏紧了袖中的瓷物,听见文卿说:“我已经跟境如说过了,今晚我睡你卧房里的套间。”“我们之间只隔一扇窗。”油灯的光芒轻慢地摇着。“疼么?”院子里,境如小声地问。文卿蹙眉摇了摇头。一看就是善意的谎言,境如努力放轻动作。这时,鹤生将手杖在地面上敲了两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吓得文卿浑身都抖了一下。文卿笑脸相迎,“回来了,”境如用力塞紧瓷罐的盖子,“小师姐,你这一趟去得好久。”她不答,只道:“是不是打扰了?”“怎么会。”文卿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将要搀她,境如抢道:“我来我来,宋姐姐,你这一扶膏药可就算白擦了,先晾一会儿。”文卿哂笑点头,将右手往袖子里藏。鹤生察觉不对,问她:“你的手怎么了?”“没怎么……”“还说没怎么!师姐你是不知道,宋姐姐的指甲都被刮去一大片了,啧啧,可吓人了!”鹤生脸色一变,定住脚步将她手腕一夺。手腕食指的指甲缺了半截,露出一块血糊糊的肉,教人见之心惊。“洗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弄的,”文卿嗫嚅着将手腕往回躲,“只是看着吓人,一会儿包扎上就好了……”文卿见她默着,手指却未有宽意,便温言软语道:“鹤生,你帮我包扎好不好?”鹤生看她一眼,受用了她这一片引人心。她的眼眶略微红着,想来是哭过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鹤生不由联想起文卿张着手指、流着泪向外跑的画面。她想找谁呢,应该是自己吧,可那时自己不在,而这时境如恰如其分地过来了,见了她的手,急急忙忙便给她取了药敷上。她的脑海中浮现起一抹莲青奔跑的背影,呢喃道:“得亏是她来了。”“什么?”“若只有我在,大概并不能为你做什么,毕竟我不能跑不能跳,与其让我帮你取药,不如你自己去外面找人帮忙来得方便。”她将纱布一圈圈缠住伤口,话音益发沉没。“可是你不正在帮我包扎么?”文卿浅笑道。鹤生怔住。“而且你还会配药,”她笑意更浓,“我看见被你扔在渣斗里的膏药了,境如说那是你自己配的冻疮膏。”鹤生迎着她的目光,眸光轻微晃动。文卿更加软下眉眼,受伤右手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巧意摩挲,“这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口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瞧瞧,眼下我们现在一个右腿不便,一个右手不便,岂不相称?”话音方落,鹤生的眼中便染上了厉色,“相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这伤口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必因此愧疚。”“……”她活动着受伤的指头,一瞬不瞬瞧着她,“真的,我已经不疼了。”四下凝滞了良久,鹤生问:“真的不疼么?”“真、唔……”鹤生的手指按住了她的伤口。文卿缓了两口气,倔强地摇头,“不疼……”“确定?”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红色迅速在纱布上渗开,文卿咬唇低下头去,她原本蜷缩的手指战栗地张开了,指尖苍白地僵直着,如窒息一般轻微地颤动。“不……不、呃唔……”她的额角已渗出细汗,脸色一阵又一阵发白,大抵是受不住了,她的口中灼热而含糊地呢喃着她的名字,“鹤生……”鹤生将手松开,陡地笑了两声,“这指甲真是漂亮,宋姑娘是千金小姐呢,哪里受得了这份苦,趁着还没入年赶紧下山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说着便欲起身。文卿左手抓住她的袖袍,低头一瞧,正仰面望着她。她的眼中已是盈盈一片泪痕,抓着她袖袍的手指也是战栗的。鹤生呼吸一窒,感到胸口涨疼。文卿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鹤生反握住她的手,轻柔地圈住,呼吸颤抖地埋下去。她的嘴唇轻轻地贴在文卿的手指上,停留着,极轻极轻地呢喃:“对不起……”冬日的寒冷让她的气息显得更为滚烫。文卿抬起另一只手,靠近她的呼吸。然而指尖相触的间隙,鹤生却倏然松手退开了。她在惊慌些什么?她说着:“我去重新拿些纱布。”就转身离开。穿过隔扇,她看见墙边的条案上齐备地放了一些瓶瓶罐罐。不用说一定是境如送来的,她都能想到那人的说辞:“小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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