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眼中也见过。
那年,他大概七岁。
他记忆里的母亲确实很美……楼兰氐族女子特有的翡翠般的眸,深栗色的浓密长发,线条柔美的臂膀,不点自朱的唇……
可惜,直到她死,也从来没抱过他,亲过他一次。
大多数时候,她就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一样,目光呆滞地坐在织机前。
偶尔回过神来,就会兴高采烈地牵经上线,若能织出一段南锦,眼里就会闪耀出爱怜与喜悦的光。
他曾经无数次希望,她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一看他,她的儿子。
一眼,哪怕一眼都好。
或者像别的宫里娘娘那样,为他做一件新衣。
甚至,哪怕只是一条腰带。
但是,没有。
从来没有。
一件都没有。
犯病的时候,甚至还会尖叫吼嚷着要掐死他。
她说她恨他,
后悔生下他,
他该去死。
而皇莫贺,从没一次来看过母亲和他。
斛律昭回开眼,不再去看屋里的兴致勃勃。
刚要离开,低垂的眸忽然瞥见几步开外的一双小灰布鞋。
抬眼,正是柔软娇俏的小人儿。小巧玲珑的身板儿裹着件厚棉衣,清丽的娟秀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轶青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北院王。”
男人脸色很沉,阴郁的眸打量了她半晌。
“第一匹锦何时能完工?”
没有以前见她时,如同逗弄宠物般漫不经心的调笑和戏谑。轶青一怔,猜不透他突如其来的沉肃,不过也马上就答了话。
“新锦工学得很快,素锦三个月就能完工,更繁复的南锦需要染丝,要到夏天才能完工。”
她还想干到夏天?
斛律昭睨着眼前一无所知,满眼憧憬的小人儿,心绪渐佳。眯眼瞅了瞅庭院树下堆积的新雪,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丝笑。
“怎么样?在大凉和孤手下做事,温公子可还顺心?”
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嘲弄。是在提醒她,凉人是主子,南人是奴才。
她心里发堵,沉默了片刻。
“北凉存丝的染料和质地不尽相同,重量更相去甚远。织在一起,布料易开裂。”
斛律昭目光蓦然收回到少女身上。眼前小人儿话说的不卑不亢,却明显是在提醒他,胡汉之分太甚,大凉易生动乱。
他哼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双眉微挑,谛视少女。
“那只能说明,织工的手段……不够狠辣老练。”
汉人,一群亡国丧家的病弱玩意儿……想要跟凉人一样的待遇,做梦。
大不了,军马镇压罢了。
眼前人没有被吓退。清灵秀美的眸中目光沉着坚定,直直望着他。
“用力太过,扯断了丝线,布从何来?”
斛律昭略带威胁地朝前逼近了两步,眼里闪烁残酷的笑意。
“难道明年的蚕,不会吐新丝么?”
轶青一怔。
她在他手下监办锦绫院,督锦官的职位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实质上处境和宫里的启国奴隶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杀了她和她手下的所有工匠,然后从苏杭再找一批锦工。他们的生死存亡全看斛律昭的心情,她呕心沥血建立的锦绫院,也随时都有可能被撤废。
斛律昭本以为少女会再顶嘴。谁想,她垂下头不再看他,整个人像株蔫萎的花,眼里一点儿也没了适才自信坦然的光。
他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烦躁的郁闷和不满,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两指扳起她的脸,想让她与自己对视。
入手的纤巧下颌比一个月前清瘦了许多,也不再那么富有弹性,几乎隔着皮就能摸到骨头。
斛律昭一愣,打量着兀自垂眸不语的少女,心情更加烦郁。
一把甩开纤瘦的清秀小脸儿。避开眼,不愿再瞧她。
转身踱向庭院西头的老梨树,负在背后的手紧掐成拳。
他这是怎么了!她不过是个女奴,一个目前还有用的工具罢了。民间的织女绣娘,苏杭要多少有多少,猫抓耗子的游戏里,他想怎样就怎样,喜欢她便留着,厌弃了,随时可以丢掉。
更何况,弹压主张汉化的朝臣才是要紧事。
南启苟延残喘的小朝廷南迁……不可给其喘息之机重振旗鼓。他出征在即,上京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在树下转过身,心绪平复,拳头放松开来,食指和拇指缓缓捻出一个个圈。
眼神也恢复了残忍冷酷的嘲弄。
“等素锦完工,先给你们那位南启废帝做件春衣罢。”
说罢,也不等少女回应,就要转身离去。
“北院王。”
他转过头,女孩儿已经追上前两步,一副有话要问的严肃神情,全没了适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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