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短苦夜长,军营中更是了无生趣,李延卿往往对着烛影看上半宿的兵法才能熬过去,一抬眼就能看到守在营帐外那个模糊的影子。
这夜是寒山外难得的晴明,银月浩空。
那个青年正抱着把剑倚在旗杆一侧,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凝神望着远方。
起初他并不十分信任这个骤然来到自己身边的狼妖,但长久以来,这狼只是护卫自己左右,并无半分戕害之意,反而一再救自己脱离险境,那点余下的疑虑也尽数消去。
更何况,以这狼幽深莫测的实力来看,他若想要什么,何必处心积虑幻化做人来换取自己的信任,他若想发难,恐怕大半个军营都难以抵挡。为恶者论迹不论心,即便这狼有所图谋,也终究从未伤过他。
李延卿掀过一页书,心里思虑繁多,不自觉又抬头望了眼那个身影。
他原不是会苛待下人的主子,即便是对着秦恒派来的那几个眼线也向来温厚。极北之境不似寻常地,冬年夜半即便是再英武雄壮的汉子没有烈酒篝火也撑不过去,军中守夜的兵卫往往两三成行围火而坐,互相警戒才能安然过夜。
应恂却往往是衣着单薄,独独候在他帐外吹上一夜的风雪。
即便已经猜到他是只狼,终究是有所不忍,李延卿索性唤他进来,叫他此后守在帐内便可。
应恂点头应是,面上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不过,李延卿却从那双曜黑的眼瞳中隐约看出了一抹欣然。
想到敌袭那夜这狼禁不住情动的模样,李延卿不免怀疑,他是不是……被这狼的苦肉计骗了?
罢了,李延卿无奈摇头,就当是奖励他了。
木盆中热水袅袅,药草香微苦,应恂把手探进去试了试温凉,才端到了李延卿跟前去,跪下为他脱下鞋袜,把那瘦削苍白的双足浸入药汤里。
他为他按揉着经络穴道,手上的动作细致耐心,直到水慢慢凉下去才停下,重新为李延卿擦拭干净挽下衣摆。
李延卿只觉得暖意流淌,似乎双膝之下僵死的肢体真活络了几分。这些年他暗地里请过不少游医来看过,他们都道这腿伤是彼时施救不及落下的沉疴,无力回天。
久而久之,李延卿对此也不再抱有想望。
应恂称自己祖父是村中有名的铃医,留下的方子治好过不少肢体跌损伤痛,恳请为他医治。
虽然能瞧出那个不存在的“祖父”是个借口,李延卿倒也没推拒。
左右不过一试。
应恂再回来时,听到李延卿唤他。
“阿恂,你过来。”
他应声过去,见李延卿指了指自己卧榻一侧,叫他坐下。
“不敢。”应恂仍是规规矩矩站着。
李延卿也并不强求,只看着这青年深刻的鼻梁眉眼,缓缓道:“阿恂,你并非我府上奴仆,也早尽了护卫之责,原不必待我如此忠忱。此番是你于我有恩。
“我虽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清闲郡王,倒也积蓄颇丰,朝中亦能说得上几句话。
“加官进爵,良田美人,凡人之所欲,无外如此。阿恂,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许给你的,都可以同我说。”
听闻这话的应恂却面色一变,想也不想地锵然跪下:“殿下!”
只这样叫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抬眼看着李延卿,这人仍是那般平静如水的模样,既没有催促他,也丝毫没有动容。他在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或者就此离开。相处了这样久的时日,他怎么能不明白李延卿的脾气,看似是温和如煦的模样,却容不得自己手下人的丝毫隐瞒和忤逆。
这样沉默许久,应恂才膝行至李延卿身前,垂首哑声道:
“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时,有一人救我性命,只不过故人已逝,无以回报。那天在刑场上见到殿下,音容笑貌恍如故人在世,我才……”
他又沉了沉声,这才同李延卿对视:“我只想侍奉您左右,绝无二心。”
半晌,他听到李延卿一声轻轻的叹息。
“罢了。”
发凉的手心抚在他发顶,然后抚摸到他脸侧,一枚玉扳指戴在拇指上,衬得瓷白的指节如玉质般冰凉坚硬。
应恂试探性地握住李延卿的手,见对方不拒绝,这才又得寸进尺地把面颊埋在他手心里,嗅闻着这熟悉的气息,却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呼吸急促,如同循着血腥气的兽类一般贪婪地探出舌尖舔舐着李延卿腕上的青筋。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压抑不住骨子里的兽性,幽暗中的兽瞳泛着荧绿色,锐利逼人,仿佛下一瞬就能扑上去咬住人的喉咙撕下块肉来。
李延卿看着他逐渐泛红的眼眶,听着他过于沉重的呼吸,感受着眼前这个青年越发暴露出非人的模样,也并不收回手,只淡淡斥了句:“不成体统。”
李延卿的声音是轻薄如弦的,丝帛裹着的玉佩那般的清润,这一声把应恂从情热中唤醒,终于把呼吸低缓下来,那逐渐现出的凶戾模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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