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想起这件事。“看来就是我徒弟了。”这些躁动的年轻人,只凭借歌声就想象对方的姿容,不知他们见到蓝枳的真实面容,又该作何反应。蓝枳一听陶眠这么问,笑吟吟地回他。“还真有一位呢……他本来都有了定亲的姑娘,结果因为听到我的歌声,茶不思饭不想,甚至几次来山中寻我。后来啊……我故意在他面前现身。他见我模样衰老,却发出清脆的歌声,落差太大,接受不了,哀叫一声落荒而逃。”蓝枳被暖融融的阳光晒得眯起眼睛,和陶土一个样儿。“据说他上山寻我之前,就不要那姑娘了。如今看来姑娘也是好命。”八弟子将这件事娓娓道来。她在讲故事的时候,有一种错位感。明明心智是十八岁的少女,却因为容貌,而给人岁月沉淀的错觉,仿佛她口中诉说的故事,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此刻她和陶眠出门,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年轻俊美的陶眠才是她师父。八果对于病能否治好这件事也十分淡然豁达。“若是能去了体内的毒,恢复青春容貌,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那就活到百岁,再小死一次,从头活起,也是不难。”陶眠听了她此番话,忽而心生感慨。“或许你这样才是长生该有的模样,把一切交给时间解决。”八果辨别出他语气之中微不可察的沉重。活了上千岁的仙人,必是有许多波澜壮阔的过往。“可这样,偶尔也会感到无聊……我漫长的生命,似乎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为谁而活呢,八果没有说,但陶眠心里明镜似的。为族人、为亲缘、也为她心中所爱。可他们先后负了她。这日八果又在院门口晒太阳,陶眠在清扫院中落花。八果抬起枯槁的手,接住了一片飘来的桃花花瓣,这大抵是山中最后的桃花了。她哼唱着一首童谣,曲调绵长舒缓,如落花流水春去。桃花红,柳色青。鲤鱼上滩,春水拍岸。念吾一身飘零远。窅然去,窅然去。飞蓬何所归……正在扫院子的陶眠,手中扫把一顿。他转头望向门口,摇椅吱呦吱呦地响。熟悉的歌谣把他拉回曾经。“八果,你从何处学来的这首曲子?”“嗯?”八果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陶土,“嗯……是偶然间听到村里的小孩子们唱的。”说到这里,八果扭过头。“陶师父,这歌谣可是又何特别之处?”陶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她。“只是让我念起几位故人……”风带走了仙人的叹息,和山中落花。带来一阵扑面的暖意,仿佛故人魂兮归来。 有人上门在陶眠的庇护下,八果过了一段安生日子。转眼三年过去。陶眠坚持不懈地熬药,八果的力量恢复良多。如今容颜已恢复青春。和她佛系淡然的性格不同,八果的五官甜美灵动。又因为之前在采女族中一直担任着族长,给族人祈福,多了一分超然和神性。这样矛盾的两种特点在她的身上完美地融合,成为独一无二的气质。陶眠自认为审美比较大众。至少他很不理解八果那位未婚夫为何会弃她而去。八果自己说,是婚约对象认为她太无趣,和她在一起,感觉自己要被净化了。……也不失为是一种合理的解释。陶眠早带八果进行了入门教育,带她去见她的师兄师姐,就在她拜入师门的第一年。
和以往站在这里的弟子都不一样,八果的双手掐诀,为师兄师姐们祈福。“我如今的力量残存不多,只能口头吟诵些祝福的咒法,还请师兄师姐见谅。”八果眉眼间有淡淡的伤怀之意。就算她没有见过任何一位桃花山的弟子,她仍然在为他们经历过的苦痛而难过。八果是个很能共情的人,她对情绪和气息的捕捉,要比之前的弟子更敏锐。或许是她天生具有极强的灵性。这样的人,理应感知到更多人世间的痛楚。可当她被人伤害时,她却若无其事,泰然处之。陶眠有时候会劝八果,破事别往心里搁。或者跟师父念叨两句也行,他都怕徒弟把自己憋坏了。然而八果每次都淡笑着回说,她没事,她是真的看开,往事就让它随风逝去吧。随着八果力量的恢复,偶尔她会吐出三两句类似预言的话。就比如某天傍晚,他们在一起用膳。八果忽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师父,我是注定要成为你的徒弟的。”陶眠疑惑地抬眸,这时八果也露出恍惚的神情。“陶师父,怎么了?”她神情茫然懵懂,完全不记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陶眠只好轻轻摇头,让她别放在心上。八果早已做好决定,与过往一刀两断,不再产生任何纠葛。她打定主意要赖在桃花山上,做个混吃等死的咸鱼,和师父比比谁活得更长。可天不遂人愿,越是在人下定决心的时候,越要横插一脚。采女族人找上门来了。有了几次前车之鉴,陶眠早就将自己的道观用法术藏起来,一般人根本寻不到此处的踪影。是以采女族人在桃花山游荡数日,也没能摸到正确的路径,只是徒劳打转。询问山脚下村庄里的村民,村民们也纷纷说不知情,甚至嘲笑几声。桃花山上的桃花观,那都是传说中的故事,连村中的小孩子都不把它当真。族人懵了,明明前不久有同族的少年亲眼看见,一个形似蓝枳族长的少女出现在这里。蓝枳在桃花观内,冷眼旁观几天了。她是蓝家这一代真正具有神力的继承人,祈福除厄消灾,这些事只有她能完成。至于她的妹妹蓝橘……哪怕是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没有分得这份力量。她只能借助祖辈留在蓝家的法器,强撑着度过一场接一场的祈福仪式。然而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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