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匿而不报,有个主要的原因是灾患初现时,正好赶上繁花府的知府轮调——先任不愿在调任时为自己找麻烦,现任不愿刚一上任就背前任甩下的黑锅。一拖再拖,不可收拾。而今闹成这样,满月觉得前后两任知府,应该绑一起拖出去,斩首个三天三夜,才对得起让诸多百姓流离失所的罪孽。他骑在马上晃荡着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走到西城门口,城门止不住的流民登记进城,再这样下去,没个七八日,旬空府大街上,就要搭满窝棚,没处下脚了。丰年说,司慎言也去了西面,与这事相关吗?满月不自觉的想。就这时,城门口流民的嘈乱声,被一阵马蹄疾响压了下去。蹄声很急,行至城关处马儿才被着急带住,好几匹马嘶鸣着停下,轻磕着蹄子打着鼻响。接着,那些佝偻的、残破的、疲惫的流民中,有个不一样的身影晃了满月一下。那个身影骑在毛色纯黑的骏马上,熟悉得让满月心底生出一股亲近,非常奇妙。骑马的人也好像瞬间就越过人群看到了城门边的满月。那人与城门守卫亮了腰牌,向身边人交代几句,就带起马匹。马儿小跑着、轻快地向满月过来了。“司大哥,”厉怜先开腔,“我们掐指一算,你要回来,在这儿等你呢!”厉怜抖机灵,话刚说完,被纪满月一马鞭子敲在头上。满月心道:我在等他吗?哼,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明明说他午夜时分才会回来。可若细想,好像也闪念过他会不会提早回来……司慎言先是瞥了一眼厉怜,神色很拧巴,这小子话说得颇合他心意,甜进心坎儿里去了,但是吧……“说了多少次了,别叫大哥,辈分不对!”可他骂完人,就又罢了,完全没有给少年指条明路,告诉人家以后该如何称呼自己。他直接不理厉怜了,眼里的笑意全都给了纪满月。司慎言觉得,满月不大可能刻意在这里等他,却也见到人,便觉得高兴。“瘦了,”司慎言皱起眉来,“高大人家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满月瘪了瘪嘴,挑眉笑道:“可不是吗,他们欺负我。”司慎言终于忍俊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六七日不见,高嘉的命都让你折腾没了半条……他们欺负你?“走吧,先回去再说。”司慎言策马,与满月并行而归。 老鼠跳井
虽然司慎言官阶没有满月高, 但他手底下人多,只要人多,杂事儿就多。点沧阁骤然归顺, 留守的焦老一众人, 颇有些摸不准门路。于是司阁主回到绣衣使驿, 刚进书房就被人围了个严实, 再看桌上的内务来信,劈头盖脸的一沓子。可怜那本来还能赶上个尾巴的晚饭点儿, 眨眼就过了。纪满月能帮衬的着实不多,顶多趁着他分派阁中事务,远远坐在窗边, 分辨出信件内容的轻重缓急。结果,某人虽然被手下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 却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要透过挡在眼前的人墙往窗户边儿瞄。唉……我身上涂了专粘眼珠子的糨子吗。满月无厘头的想着, 错觉自己是个扰人专心的祸水。他分好信函,借口说乏累, 要去隔壁卧房歇一会儿,头也不回的从书房退出去了。待司阁主风尘仆仆到隔壁找人时, 月已经上了中天。满月见他脸上满是疲色, 道:“沐浴更衣还是先吃饭?”司慎言一笑, 脱了外氅,转去浴堂了。趁他去洗,满月吩咐厨房把备下的饭菜缓而端上来。天气很闷热,天边乌云往下压, 月亮眼看要被吞了, 这是又憋雨呢。蚩尤道的雨水, 若是能匀点儿给邻居,也就闹不出这些天灾来了。满月添了一碗饭给司慎言:“这些天做什么去了?”司慎言盛汤,放一碗在满月手边晾着,笑容颇有深意——你哄哄我,我就给你讲。怎么这么黏糊。但满月还是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到司慎言碗里,嘴上哄道:“饥一顿饱一顿的,吃好了早点休息。”司慎言脸上都要开出花了,两口把菜吃了,随着扒拉两口饭,道:“黑/市上叫开张晓身份的人,是许小楼。”满月讷住了。一直以为是钟岳仙做的,竟然不是吗?“而且……”司慎言端详对方的脸色,缓声道,“他还跟巴尔恪人有来往,孟姑娘说张晓中的毒源于西域,不知是否与他有关。”如果有关的话,许小楼要刺杀丰年?满月端起汤来,慢慢的喝,时不时还顾着给司慎言添一两筷子菜。但那排骨汤,喝进嘴里却顾不上味道了。鲜美全无,淡如温水。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怎么觉得,许小楼好像跟你有仇,你们有过节吗?”再看司慎言,眨眼的功夫两碗饭下去,见满月光喝汤,不吃饭,把汤碗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在一边:“给你盛汤,也不是让你灌水饱,”又拿起只空碗,盛上半碗饭,塞进他手里,面不改色的道,“太瘦了,马无夜料不肥,好歹吃一口,要不要我喂你?”什么跟什么……纪满月嘴角明显抽了一下:“……不劳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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