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外间的庭院,似是在想什么。她顺着萧渡玄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在看那株凌寒独开的梅花。他收回视线,状似无意地问道:“朕没记错的话,你叔父生前最偏爱的就是梅花吧?”沈氏是高门望族,但沈希父亲这一支人却不是很多,祖父仅有三子,除却沈希父亲,活到成年的便只余下小叔沈霜天一人。他是两年前病故的,不仅是沈氏这一代里死得最早的,还是才华最横溢的。至今在上京的街头巷尾里,还常常流传沈霜天的诗赋。但他太离经叛道,也太无所顾忌,所以仕途不顺,全然没法和沈希父亲相比。而且两人政见不一,说是政敌也不为过,也就逢年过节稍微有些走动。但沈希同这位叔父的关系还不错,思及故人,她的心里也生出些触动。沈希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是,陛下。”“节哀。”萧渡玄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对了,谥号是不是还没定来着?”他这话来得没有头尾,但沈希的心中却无法抑制地生出疑虑。萧渡玄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敲打她吗?还是想要借机警告她不要太放肆?沈霜天死在嘉应二十五年的春天,因是病逝,府中早早就有所准备,但当时仍旧是匆匆下的葬,连神道碑都写得随意,更别提向朝廷请封谥号。因为在他死后没多久,沈希的父亲就叛出中央,而且那时实在是动荡。如今沈庆臣回来,理应给胞弟再办置些的,然他现下自身难保,事情便也一直拖着。沈希抬头看向萧渡玄,陡地生起一阵寒意。这哪里是敲打的意思?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如坠冰窟,连眉眼里都难以自制地带着少许的惧意。“陛下!我叔父虽然性子桀骜,但的确是清正良臣,哪怕在开州做刺史的时候也深受敬仰,从未有过逾矩之行。”沈希急声说道,“而且叔父与我父亲向来关系不睦,从未对朝廷有过异心!”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掌心也沁出了汗。萧渡玄的容色淡然,他轻笑一声:“慌什么?朕问问罢了。”“这没什么麻烦的。”他慢声说道,“你们往上参,让太常博士议就是。”他说得随意,但沈希却不能放松下来。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当年便是她祖父死的时候,谥号也打点了许多人才勉强定了个“忠武”,至于他先前一直以为能定下来的“文正”连影子都没有瞧见。如今这世道,做外戚做宗室乃至做寒门,都比做世家要强得多。当年高祖立国的时候依仗的是豪族,现下要稳江山,便将他们这些人全都弃之如履了。这两年经的事多,沈希也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女。朝堂中便是如此,即便是瞧起来寻常的事也全都充斥玄机,沈家的衰落在祖父身死时分明都早有预兆,也就只有她一直天真。沈希强忍住心中的压抑,复又向萧渡玄行礼:“臣女谢过陛下。”素白色的裙裾轻动,如若清美的梨花摇曳。哪怕是谦声行礼,她的姿态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根骨分明,带着些傲气。虽不明显,但比之以往的柔顺却是那般昭然。离开两年,心果然是野了。萧渡玄指节轻动,叩在桌案上。他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过朕还是觉得,比起你叔父,如今你自己的事才更值得忧心。”“你想好在花烛夜如何同夫君解释了吗?”萧渡玄的笑意残忍,“若令他知晓,你早暗里叫人弄透了,他对你还会那般死心塌地吗,沈姑娘?”他的语调有多轻柔,他的言辞就有多么尖锐。浸透了恶意。沈希的手指拢在袖中,已经被上过药包扎好的伤处再度开裂,血无声地濡湿了她的掌心,伤处虽然在指腹,可十指连心一起作痛的还有整个胸腔。沉闷的,尖锐的,压抑的刺痛。此刻沈希清楚地意识到——萧渡玄不会放过她的。她早就该想明白的,她得是多蠢才会觉得向他道歉、服软,就能让他摒弃前嫌?再没有比萧渡玄更冷酷、残忍的人,在他尚为储君的时候,手上沾的血就已经到了可怖的地步。他惯来是以杀夺的冷血手腕震慑下方的,谁若是敢叛,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东宫永远不会有流言蜚语,也永远不会杂乱的声音被传出去。沈希紧咬着牙关,她压着声说道:“此事就暂且不须陛下费心了。”
“是吗?”萧渡玄打开香炉的顶盖,轻轻地拨了拨里面的香料,冷香往外流散,明明疏离寡淡,涌入肺腑里却像是焚烧着的荒原。沈希再度生出晕眩的念头,好在指腹刺痛,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臣女就先不叨扰陛下了。”她福了福身,说罢便要离开。萧渡玄也没有理会她,只在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轻声说道:“朕教你一招吧,将这婚事退了去,便什么事都没有了。”沈希耳边嗡嗡作鸣,她难以置信地回眸,满腔的怒火宛若被冷水骤然浇灭。方才她还能愠怒,但此刻她心底只余下了至深的寒意。沈希干涩地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吗?让你退婚。”萧渡玄没有抬头,声音也轻轻的,但那深重的压迫感依然是尽数倾覆,“朕的侄媳,不能是一个不贞的女子。”压在梦魇里经久的恐惧都化作实形,像是浓黑的乌云般向沈希袭来,一时之间她无法言说这种从魂魄深处生起的震悚。她无法克制地看向萧渡玄的眼睛。但他只是平静地接过她的视线,淡声说道:“好好想想。”说罢萧渡玄便令候在外间的侍卫送沈希走,完全没有给她再多言的机会。沈希心神不宁,直到下午萧言过来接她时,她依然是烦乱的。好在此番入寺没带什么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可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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