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庄念是醒着还是睡着,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今天以前,顾言从来没有一次觉得他会真正意义上的失去庄念。他始终觉得,活着或者死了,他们都是要在一起的人。庄念现在却要他放过他。不知过了多久,庄念从卫生间走出来,拖鞋在刚刚被顾言扛起来的时候就掉了,光着脚,脚步和嗓音一样轻,“我去收拾东西顾言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哭后的闷,却难得的有了些除了歇斯底里和淡漠之外的软。“讨厌我而已,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顾言吐出一口白雾将烟头按熄,正了正衣领起身,“喜欢没有错,讨厌也没有。”“房子给你。”顾言拿上外套,“我离开。”“这里是你家,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能”庄念上前一步欲要抓住顾言的衣角,被顾言突然回身的动作打住。顾言的目光只落在他脚上,把鞋子脱下,弓身用手把两只鞋摆整齐放在庄念脚边。随着动作,他说,“我也会疼,庄念。”“乖一点,至少别让我找不到你。”顾言没有看他,也没有再拖着他的脚踝为他穿鞋。“放心,我不会再来纠缠你。”顾言重新回到卫生间,捡起地上破碎的手机。没想到那通电话还执着的连接着。男孩的声音在绝对安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哥,你不会是后悔了吧,别呀,这种事儿可不兴后悔的。”顾言把静音解除,电话放在耳边,嗓音沉沉的,“没后悔,电话号码发给我。”房门关闭,庄念仿佛也在刚刚的痛哭中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慢慢蹲下去,双手抱膝蜷缩了起来。那晚下了很大一场暴雨,巨大的闪电像要把天撕开个口子。倾盆的雨水砸在玻璃窗上,混乱的响动在雷声中忽隐忽现。庄念一晚上过的比那些破碎的水珠还有浑噩,断断续续的睡着又惊醒,记不清内容的梦一个接着一个。“庄,醒醒。”他被人摇醒,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还没睁眼就吐出一个顾字。然而会叫他‘庄’的只有夏青川和周易,庄念于是又把第二个字吞了回去。“青川,你怎么来了?”庄念哑着嗓子问。昨晚哭的太凶,眼睛连着太阳穴的位置一跳一跳的胀痛,庄念捏着山根揉一揉,动作间右肩传来拉扯的痛感。他短短叹气,无奈的笑,自说自话道,“顾言让你来的他不放心我。”夏青川应了一声,没什么好瞒着的,“起床吧,看你睡着也难受,做一晚上噩梦吧。”庄念这才睁开眼睛,面前的夏青川也眼底乌黑,应该是在这守了他一个晚上。
见庄念从床上坐起来,是真的清醒过来,夏青川才离开床边,矮身捡起地上沾血的纱布和药棉。顾言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庄念昨晚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不清醒。他反复把右肩抓破,疼的冷汗直流,却始终紧抿着唇线一声也不发出来。到最后夏青川只能按着他的手,他才能勉强睡一会。“让你担心了。”庄念拖着鞋出门,餐厅桌上放着煮好的粥,“你做的?”夏青川扫了一眼,“哦,是隔壁邻居送来的,说做多了分给你。”隔壁。庄念立刻想起了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娃娃,还有藏在门后面的一双小脚。“段瑞珊”他轻轻笑了笑,“不知道她藏在门面的那个哥哥是不是也长得一样可爱。”自从搬过来还没去打过招呼,庄念问,“附近有玩具店吗?我该去回礼。”夏青川把卫生间让给庄念,“有,我陪你去。”庄念仍笑着,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谢谢。”夏青川没有离开,斜靠在卫生间门上,“昨晚的事,不准备和我说说?”从前庄念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跟他说,好歹也算是感情的一个出口,现在倒好,庄念是完全把自己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庄念捧着冰凉的清水泼在脸上,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肩膀上半露的伤口。憔悴又狼狈。而顾言的状况只会比他更差。昨晚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每每回忆起来都疼的钻心。我也会疼,庄念想到顾言的话,庄念蓦地咬紧了牙关,终于想起昨晚不连贯的梦境为什么反复令他惊醒。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挂在脸上的水珠顺着眼睑流向秀挺的鼻梁,砸进水池里消失不见。他疼是因为自己的病,顾言会疼却都是他造成的。“青川,我第一次觉得我或许不应该醒过来。”庄念转了转浅色的眼珠,通过镜面看向夏青川。关于昨晚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顾言既然把夏青川叫了过来照顾自己,自然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夏青川也不是真的想听他讲故事,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应该醒过来,这就是庄念此刻的想法。夏青川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眉心锁着,“因为顾言?”他试探道,“你就那么讨厌顾言?”讨厌?昨晚顾言也这么说,喜欢没有错,讨厌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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