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
麦茫茫裸着身站在花洒下,水温是舒缓的烫,她稍稍放松,睁开眼,浅红色的水流在瓷砖地面蜿蜒,流向她脱在角落的脏衣裙,上面盖着顾臻的西装外套。
麦茫茫光脚跨了两步,把那件外套攥手里,再往高处挂。高度恰恰合顾臻的身高,他和她说话的时候,下巴大概跟她的额齐平,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腾起一丝烦躁。
就像学生时代做了两个月实验,结果只得到一组组作废的数据的烦躁,但是她对实验结果有所求,对顾臻没有。
科研讲求心性坚定,麦茫茫天生急性子加功利主义,在钟嵇身边磨炼多年,才稳重些许。
顾臻轻而易举地推她重回那种状态。浮躁情绪的不应该比情绪本身更让她难受。反正他永远是冷静理智的,吵架的时候是,分手的时候是,现在亦如是。
她轻啧,湿淋淋的手指拎着西装,扔进洗衣篮,不见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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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沁在学校食堂碰见麦茫茫。
她正在窗口打饭,夏天炎热,她穿着简单,扎一束高马尾,背脊挺直,带几分学生气。
麦茫茫指点了两荤两素,偌大的食堂,成排的蓝色塑料座椅,她端着不锈钢的盘子找干净的座位。
时间点对学生来说晚了,他们已经去上晚课,对于麦茫茫来说,是难得的早,她这个月第一次卡在七点之前吃晚饭。
钱沁是经济系讲师,和麦茫茫算同事里的朋友,恰好也一个人,向她招招手。
麦茫茫在她对面坐下。
钱沁联想到与麦茫茫切身相关的话题,她问:茫茫,你上次被恶意恐吓的事情,有结果吗?
麦茫茫不需要思考:没有。
她当时手上有三篇在写的paper,没心思管这小儿科,监控也说查不到。唐院长专门表示了关心,仅止于关心,意思是不打算深究。
学校里关注这件事的人不多。
我估计,多半是邓新做的。
为什么?
我觉得,嗯,这个学生有点反社会人格,睚眦必报。钱沁煞有介事地说,听说,因为他女朋友提分手,他把那女孩儿常常喂养的一只流浪猫活生生肢解了,特地发了视频给她。还有,他被发现过将有毒的实验药品带回宿舍,被发现的上个星期刚和舍友闹翻。
麦茫茫放下筷子:就没人管他吗?
坊间传闻,他亲叔叔是省里的领导,这几件事都被学校压下来了。钱沁颇神秘地摇头,你小心点,这种变态的学生少惹为妙,不碰上没事,碰上就是百分之百。
麦茫茫不语。
旁边的桌子坐下两个女生:麦老师!
苏筝妍和她的博士学姐眼眶发红,显然哭过,愤然地把盘子一放,又想起白天麦茫茫在实验室因为她们的不严谨发过火,收敛怒意,用一种尽量温和的语气,告诉老师坏消息:我们的论文被抢发了。
麦茫茫接过她的平板,粗略地浏览,基本方向和她们做了半年的课题是相似的。
麦茫茫手心冰凉,她们的课题在紧要关头因为仪器的问题耽搁了大半个月,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慢人一步,完全处于被动的劣势。
她还回去,安慰两个心情低落的小姑娘:你们别太难过,照样做好今天的任务,其他的我会处理。
苏筝妍手一抖,平板掉在地上,麦茫茫嘶了声,她紧张地问:老师,砸到你了吗?
没有,不是你。
麦茫茫口腔长了个溃疡,一直存在但并不迫切的疼,她以为会在她的忽视里慢慢愈合。方才不小心咬破了,痛的级别足以逼着人掉眼泪。
麦茫茫当然不可能掉眼泪。
高中时期,她是会直接把稀盐酸点在溃疡上的人,一阵钻心的疼,她闭着眼一声不吭,彼时的好朋友魏清甯半担忧半佩服地看着她:茫茫,你对自己好狠啊。
麦茫茫微抬下巴,小小的自傲:长痛不如短痛。
但是她怎么能断言,长痛和短痛一定不会并存?
往后,她每次生溃疡,无论试图做什么处理,都会想起魏清甯,干脆放任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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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空气下沉,麦茫茫走出食堂,好像一瞬间呼吸不过来。
她加快下楼梯的脚步,掀起短短一缕流动的风,拨通了在A市开学术会议的唐国锋的电话。
唐国锋接起电话,惋惜道:茫茫啊,论文我刚看到了,对你们来说是挺可惜的。
唐院长,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为什么我申请的仪器配套经费迟迟没有批下来?麦茫茫正色道,您也知道,我的另外两个课题烧钱,我目前手头上的经费,仅仅够维持课题本身。
为了保持吐字的清晰,麦茫茫的牙齿不停地磕碰伤口,她不容回避地追问:这和回国之前您答应我的条件不符,是因为上次微博的事情吗?
唐国锋沉吟:茫茫,你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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