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贴身男仆,希尔斯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跟随着新上任的伯爵大人。浴池的雾气氤氲,米凯泡在池里看不清希尔斯的脸,尽管希尔斯站在一旁随侍,米凯却从来没有使唤过希尔斯为他服侍洗浴。“葛郎特家的丽丝小姐邀请您到……”米凯感觉耳朵好像进了水,堵塞了那些他不感兴趣的讯息。希尔斯手里那迭囤积了几天的信件,内容一如既往地无聊。现在让他提起兴趣的只有……“希尔斯,你不能念得有感情一些吗?我记得丽丝小姐应该是个活泼的女孩子。”“邀请您……”米凯打断他:“雀跃,把她的雀跃表现出来。”“哦不不,伯特小姐害羞的声线可不是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蒸腾的热气,希尔斯念得面红耳赤,在米凯的要求下“声情并茂”地重新复述了几次信件的内容,米凯终于放过了他。来找他的女士们络绎不绝,但米凯都没什么兴趣。他重申,他并不喜欢社交还有与希尔斯以外的人交谈。只是当伯爵需要维持体面和交际,自从他及继承了伯爵的头衔后,偶尔也会被强制要求去参加同龄人的茶会。他突然有些好奇,精致的面容一眨不眨地盯着站着的人:“希尔斯喜欢什么样的人?”水声在移动中被拨弄得轻响,米凯泡在水里浮过去希尔斯站着的地方,透着薄薄的雾气观察他的反应。他说:“像米凯大人一样的人。”这只是仆人在宣誓忠诚,希尔斯无视如擂鼓跳动的心脏告诉自己。米凯转身趴在垫着的毛巾上说:“最像他的人只有他自己。”“你喜欢他吗?”“是的大人。”希尔斯再次在内心告诫自己。米凯相信这句话,他们主仆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如果自己被问到同样的问题,他也会不假思索地说出希尔斯的名字。但是几封女士们的信让他对“喜欢”有了另外的看法……弥漫的雾气和高度的差距让他不能很好看清希尔斯的表情。米凯用手泼了一泼水在他的裤间,希尔斯还是配合地蹲下来用身体掩盖湿透的尴尬地方。米凯又问了一边。希尔斯的脸这次和站在浴池的米凯齐平了,他认真的表情和褐色眼睛展露无遗,“是的大人。”看清楚对方表情的那一刻米凯的感觉很复杂,复杂到他不能很好地剖析里面是什么成分。米凯把自己整颗脑袋都泡进了温热的水里。————帕里辛是个肮脏的人,米凯却对他连唾弃的想法都没有。他对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人都实施过暴虐,包括母亲,包括路过的希尔斯,除了米凯。所以尽管帕里辛的行事再畜生,米凯也没有资格去抵抗审判他。甚至于米凯只能漠视的态度也是助纣为虐的一种。从愧疚,到了麻木,就好像帕里辛和这个房子是一体的,只要住在这里自然会看见帕里辛,习惯他的存在,忽视他的存在。米凯以为他死了会对自己没什么影响,其实不是。
有些东西弥留了下来,没有随着那个恶魔的死亡离开。不过说到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庄园里清净了很多,因此米凯也没必要再到希尔斯的仆人房间看书了。他的下午茶时间不用伴随着鞭打声来下咽蛋糕,也不用在狭小不适的地方看书。他悠闲地端起红茶杯,喝的时候却被烫到了。因为缇娜死了,是当时死在伯爵隔壁的女仆,也是平常给他泡茶的女仆。一瞬间的烦躁,让他有冲动想把滚烫的茶淋到那位新接手冲茶的女仆身上。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皱着眉冷静地把杯子放下来。希尔斯看出来了,让人重新冲泡一杯。这本来只是个小插曲,让米凯没想到的是,这种小插曲出现的时机越来越多了。比起认为是仆人的错漏百出,确切地说是他的脾气变差了。施罚的念头越来越多。这样的想法让米凯唾弃自己,他可不是帕里辛那样的人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帕里辛死后,一大堆他的烂摊子和庄园事务都落到他头上的时候吗?那位死去的伯爵从来没有教过他如何打理这些。他在那位父亲身上学到的只有花样百出的惩罚方式和情绪的宣泄。以至于在平常仆人没有犯错的时候,他都想惩罚他们来感受颤抖的恐惧以表示对他的忠诚。结束了又一天的舞会和应酬,烦躁不适的感觉充斥着他,无处发泄。复杂虚伪的人际关系,还有繁复生疏的事务打理。无法掌控的无力感积攒了他巨大的压力。希尔斯刚替他解开靴子的鞋带,没有反应过来,头颅被靴子的主人一脚踩住,力度顺势将人狠狠压到地板。突然脸贴地的撞击使得他的颊骨生疼。是了,米凯想到,他结束不了漫长的应酬,他唯一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的还有他最忠诚的仆人。看着希尔斯被迫匍匐的姿态,米凯迁怒他:“都是你把信拆开来我才要去这个无聊的狗屎宴会。”多么荒谬的理由。仅仅因为他是主人,仆人能做的,只有服从。头颅被压迫的钝痛并不好受,惩罚来得有些突然,但希尔斯却不意外。他知晓大人的爆发终会到来,只是没想过以这样的形式。米凯加大了力度,且持续了一段时间。直至他松开,脚下的人才发出了轻微的一声闷哼。米凯喜欢他臣服的姿态,却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有些可惜。是隐忍、恐惧还是愤怒?遗憾的是,希尔斯的脸上并没有他期待的表情,他只是默默地继续替米凯脱下靴子。从这一天开始,仿佛米凯沉寂的机关被突然打开。莫莱庄园主人施虐的恶习,终究还是被它的下任主人继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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